初秋时节,阳光依旧猛烈。
晋王府的马车在百余骑兵的护卫下离开永仁坊,径直朝皇宫而去。
平稳的车厢中,裴越微讽道:“先前给了他们十天时间,连一个刺客的身份都查不出来,现在因为关系到我是否如他们所愿,只用区区四天便取得突破性的进展,真是令人五味杂陈。说说吧,宫里究竟在忙什么?”
冯毅应道:“殿下,荆楚荆大人派来的人说,有人主动向銮仪卫告发定国府那桩案子的幕后主使,他收到旨意后已经前往宫中,暂时还不清楚告发之人的身份。如今朝堂重臣皆已入宫,只等殿下一人。”
裴越默然片刻,笑道:“这场戏恐怕会让很多人肝胆俱裂。”
冯毅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宫里会不会有危险?”
裴越平静地摇头道:“不会。”
冯毅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明白自己的本分,因而不再多言。
约莫一刻钟后,马车在承天门前停下,裴越施施然下车,早已等候在此的内侍省少监侯玉连忙迎了上来。
“参见晋王殿下。”
“你如今身为宫中掌权之人,何必每次都亲自跑腿?随便找个机灵懂事的晚辈就行了。”
侯玉微微一怔,他望着裴越脸上浅淡的笑意,一时间心神恍惚。当初他想要整垮刘保排除异己,被裴越不留情面地教训了一番,从此以后在裴越面前便格外小心,没成想今天居然能看到对方的笑容,这让侯玉颇有受宠若惊之感。
他愈发谦卑地道:“能够侍候殿下是奴婢的福分。”
裴越悠悠道:“侯少监这话可是令本王十分惶恐。”
侯玉也反应过来这句话有些逾矩,尴尬笑着掩饰过去,然后微微弓着腰在前引路。
穿过承天殿前方的宽阔广场,经由回廊来到两仪殿东偏殿,裴越缓步来到御前,行礼道:“臣裴越,参见陛下。”
刘贤望着面前身姿挺拔的晋王,心中难免百感交集。
其余重臣亦是如此,因为自从上个月那场朝会之后,裴越便再也没有进过皇宫,仿佛他真的不愿再插手朝政。所有人都知道他喜得麟儿,宫里也赏赐了无数宝物,这些大臣更是亲自登门恭贺,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看起来裴越似乎很享受这种天伦之乐,但是旁人仍然不敢确定他的真实想法。
刘贤抬手道:“晋王无需多礼。今日召你入宫,是因为定国府那桩案子有了眉目,既然关系到爱卿的孝道,自然要等你在场才能决断。”
裴越淡然道:“臣谨遵圣裁。”
走完这套既定程序后,他才站到右边第一个位置上,转头打量着殿内情形。
与冯毅所言无异,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及掌军武勋皆在。
刘贤望向神色凝重的陈安,轻咳一声道:“将那人带上来。”
陈安俯身道:“臣遵旨。”
片刻过后,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跟在陈安身后,亦步亦趋地走进东偏殿。其人面色发白形容慌张,显然是从未见识过这种肃穆的场面,尤其是看见龙椅上的天子之后,双股战战想也不想就扑通跪下。
刘贤微微皱眉道:“你是何人?”
年轻人颤声答道:“回陛下,小人名叫胡泉,乃是项阳伯胡聪之子。”
朝堂诸公纷纷望过去,这胡泉更加紧张,身体无法克制地发抖。
刘贤见状便放缓语气道:“你不要害怕,朕有几句话问你。”
胡泉垂首道:“陛下,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刘贤颔首道:“陈安禀报于朕,说是你主动去銮仪卫报案,你知道那些夜袭定国府的刺客是受何人指使,可有此事?”
“回陛下,是……是的。”
“将伱知道的情况如实道来。”
胡泉猛地点头,咽下几口唾沫之后,稍稍冷静地说道:“启奏陛下,小人与定国府的二公子裴云自幼相熟,时常饮酒谈心。自从去年他被罢免官职后,小人为了帮他排遣心中郁卒,隔三差五请他赴宴。从去年开始,裴云好几次在席间痛斥……痛斥晋王殿下,还说他之所以沦落到那般境地,都是因为裴家老爷败尽先祖留下的香火情。”
他的语调逐渐正常起来,然而两边的大臣们却皱起了眉头。
裴云这等不忠不孝之辈,实在该杀!
胡泉继续说道:“大概两个月前的一次饮宴时,裴云喝醉后对小人说,晋王功高震主,必不为天下人所容,但是想要对付他却不容易。小人问他究竟想做什么,他说晋王是裴家子弟,如果裴老爷意外去世,晋王必须要丁忧守孝,不能再继续恋栈权位插手朝政,也不能继续掌握军权。小人本以为是他酒醉胡言乱语,谁知……谁知裴老爷竟然真的遭遇刺客。”
“竖子敢尔!”
礼部尚书盛端明再也听不下去,勃然道:“陛下,请派廷卫立刻将裴云捉拿,绝对不可放过这等无君无父之人!”
殿内群情汹汹,纠仪御史连声呵斥才按下这股骚动。
刘贤不再理会战战兢兢的胡泉,先是看了一眼面色平静的裴越,然后才对陈安问道:“孤证不可信,銮仪卫有没有查清相关线索?”
陈安躬身答道:“启奏陛下,臣已经派人查明,胡泉与裴云的确时常在竹楼内饮宴,这半年来多达十九次,此事有竹楼的掌柜伙计作证。另外,根据銮仪卫对定国府家仆丫鬟的询问,可以确定事发当天傍晚,刺客扮做裴云的贴身小厮进入定国府,而且在进入裴戎居住的东苑时,以裴云的名义将伺候裴戎的长随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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