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之时,红烛尚未燃尽。
裴越小心翼翼地将叶七白皙的手臂从自己胸前挪开,然后跟做贼似的一点点滑下床,没有招呼丫鬟进来伺候,自己老老实实地穿戴衣服。
完了……腿软乏力……
一扭头,只见朦胧的烛光中,叶七笑吟吟地看着他,眸中泛着春风拂面的光彩。
“醒了?你再睡一会儿。”裴越加速穿好衣裳,一如既往地温柔,只是脸上的笑容多多少少有些发虚。
叶七柔声道:“夫君。”
裴越心头一颤,回想起昨夜的雨疏风骤,他不禁感叹天下第一就是天下第一,身姿矫健远非常人可比。只叹人力终有穷尽之时,徒然嘴硬也非长远之计,于是他面露乞求之色,可怜巴巴地说道:“夫人好生歇着,我今天还要去参加正旦大朝,等回来之后再陪你说话。”
叶七霞飞双颊,轻咬下唇道:“不许作怪,你这让她们怎么看我,哼!”
裴越苦着脸道:“明明昨夜是夫人兴致盎然,不肯收手……”
“你还说!”
叶七再也忍受不了羞意,随手拿起一个枕头丢了过来。
裴越哈哈一笑,然后大步溜了出去。
正旦大朝隆重庄严,仪程极其繁琐复杂,乃是大梁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朝会。但是这种重要性局限在礼教传统之内,朝会本身乏善可陈,或者直白一些说根本不会涉及到任何具体的朝政。
与往年相比,今岁唯一的区别便是三位成年皇子出现在开平帝的身边,全程参与正旦大朝。
朝会结束之后,大梁朝廷正式进入半个月的新年假期。
裴越自然没有闲着,除了准备月底的大婚之礼,他利用这段难得的清闲时光稳固自己在都中的人脉。广平侯府和定国府暂且不提,其他如集宁侯府、定军侯府、善国府、宁国府等武勋门第,他都带着礼物亲自上门拜访。
一来一去之间,交情自然更加深厚。
所谓世交至亲,其实就是这样日积月累培养出来的关系。
除了武勋之外,裴越也没有忽视那些仗义执言的清贵文臣,堂而皇之地拜访这些人,引得朝中那些时刻盯着他的臣子啧啧称奇。他们暗叹这中山侯真是不怕死,先前陛下已经流露出非常明显的打压心思,他竟然还敢公然结党拉帮结派。
礼部侍郎盛端明将裴越迎入正堂之后,第一句话便带着浓重的担忧:“裴侯不怕引来朝中攻讦?”
裴越将花费百金买来的一方古砚亲手奉上,微笑道:“老大人当时在朝会上以身家性命替晚辈作保,有没有考虑过此举会成为政敌手中的把柄?”
盛端明哑然失笑,却没有立刻接过古砚,略显迟疑地说道:“裴侯,这份礼物太过贵重,老朽不能收啊。”
裴越笑了笑,坦然地道:“贵重与否全看是否有用。这方古砚虽然价值百金,对我来说却全无用处,摆在书房里亦只能附庸风雅。可是对于老大人来说却不然,它能发挥出最佳的作用,莫说价值百金,便是价值千金也算物尽其用。”
盛端明笑道:“也罢,既然裴侯盛情难却,那老朽就按照原价从你手中买来。”
裴越将古砚塞到盛端明手中,直白地说道:“老大人,难道你不知道我真的不缺银子使?再推辞下去未免太见外了,往后我哪里还敢登门拜访?”
盛端明心中百感交集,终究收下礼物颔首道:“也好,那老朽就厚着老脸承情了。”
两人分主客落座之后,盛端明微笑问道:“听说赐婚那件事妥善解决了?”
裴越便将大皇子出面转圜一事简略复述,然后感慨道:“陛下一片好意,只可惜我这个人福缘浅薄,没有那个福分侍奉公主。好在鲁王殿下宅心仁厚,不忍见我陷入进退维谷之局面,便主动帮我向陛下解释清楚。”
盛端明虽是清流代表,但他对朝堂里的弯弯绕并不生疏,此刻闻弦歌而知雅意,那双老眼之中精光熠熠。
裴越点到即止,端起茶盏品着香茗。
长考之后,盛端明谨慎地说道:“裴侯果真看好鲁王殿下?”
裴越沉吟道:“老大人,鲁王性情宽仁又有纯孝之心,这两年愈发有了长足的进步,陛下对他的喜爱不再掩饰。储君之争一日不止,朝中的内耗只会没有尽头地加剧。在晚辈看来,早早定下储君乃是稳固国本之策。”
“话虽如此……”盛端明幽幽一叹,神情凝重地说道:“立嫡立长才是正道啊。”
裴越面色如常,不疾不徐地说道:“老大人,最终的决定权始终在陛下手里。”
盛端明眉头皱起,他如何听不出裴越的言外之意?
开平帝之所以没有直接确立太子,当然是不希望朝局出现骚动,符合他一贯以来的行事风格。但是如果朝中的反对力量太过强大,在没有足够分量的人出面劝阻之前,皇帝反而会强硬地推行下去,没有人能挡住一位大权在握的天子。
到那个时候,说不定就会有很多人丢官去职,甚至人头落地犹未可知。
一念及此,盛端明喟叹一声道:“裴侯希望老朽做甚么?”
裴越心中一松,悠悠道:“老大人什么都不用做。”
盛端明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这个年轻权贵的真实用意,不禁神色复杂地感慨道:“裴侯端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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