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热闹非常,只是因为帝后在场,厅内的权贵们多少显得有些拘谨。
在莫蒿礼告病退下不久之后,开平帝便让陈皇后先行返回宫中,然后对裴越说道:“你陪朕走走。”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裴越心知肚明,皇帝今天带着陈皇后来做他的高堂,让他的大婚之礼有一个非常完美的结束,兼之又以皇后的名义赏给两位新人极其珍贵的玉如意,肯定是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对之前的那些事做一个了结。
侯府内处处张灯结彩,一片祥和喜庆的氛围,只是明里暗里出现很多矫健的身影。
裴越历来小心谨慎,虽说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在他成亲的大喜之日闹事,但是他必须做好防备,所以今日府内除了亲兵之外,还有一些从沁园和祥云号调来的护卫。
只不过在帝后驾到之后,整个前院的防卫工作便已经被宫中廷卫接手,整体的防护密不透风,连一只鸟儿都飞不进来。
君臣二人漫步至花厅之内,一群宫人内监远远地跟着。
开平帝打量着府内雅致的陈设,淡然说道:“你似乎不欢迎朕的到来。”
裴越心中一怔,随即坦然答道:“陛下,这话可是冤枉臣了。”
开平帝微微勾起嘴角,不疾不徐地说道:“去岁朝会之后,你不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同朕划清界限?”
裴越轻叹一声,老老实实地说道:“陛下,臣只是有些诧异而已,原本以为陛下就算要来,也会带着贵妃娘娘驾临,没想到来的竟是皇后娘娘。”
在他和大皇子阐明心迹之后,前段时间他为大皇子游走说项,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效果,宫中对此应该了如指掌。既然皇帝希望他能够成为大皇子的支持者,那么今天就应该带吴贵妃前来,为何出现的是陈皇后?
而且还让陈皇后赏下两柄玉如意,这是何等贵重的人情?
如此一来,岂不是让裴越被夹在中间,将来他还怎么对二皇子下手?
开平帝略略有些诧异,他没想到在经历先前那些打压之后,裴越还能在自己面前如此实诚,不由得思绪飘飞,面上却冷了下来,轻斥道:“糊涂东西,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裴越微微一愣,满面茫然地望着皇帝。
开平帝心中好笑,坐下后指了指桌上的茶壶,随后指点道:“皇后乃是六宫之主,朕当然得给她体面,这种正式场合怎么可能避开她?你以为朕能像你一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便任意妄为?倘若今夜朕带着吴贵妃来做你的高堂,明日便有一群人弹劾你,说不定连朕都躲不开。”
裴越恍然,一边替开平帝斟茶,一边不好意思地笑道:“好久没听陛下训斥教导,臣确实又变得愚笨了。”
开平帝接过茶盏,指着对面说道:“坐。”
“谢陛下。”裴越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坐下来。
开平帝心中感叹不已,抛开一个潜在权臣对天家皇权的威胁,他确实喜欢面前这个年轻臣子,因为他不仅忠心能干,而且能够让他这位至尊感受到一丝难得的亲情。
自古以来,天子都是孤家寡人,连皇子都是需要防备的对象,开平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或许他私心里都不愿承认,裴越这个臣子总能让他有种舒心的感觉。
一念及此,开平帝轻叹道:“朕虽然是天子,但是也不能随心所欲,凡事都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影响。比如今天即便朕想带吴贵妃来,也必须顾及皇后的体面,也得在意这件事会造成的反响。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次出宫,而且依旧在京都之内,禁军和廷卫也要做好详尽的安排。”
裴越闻言默然。
其实皇帝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直白,显然是不想他误解了话中的深意。
他不禁想起方才送莫蒿礼离去时,老人那番情真意切的提醒。
莫蒿礼比他更了解君上的性情,从帝后二人的悄然而至,老人便看清楚开平帝的心意,所以便有了那番规劝之语。
花厅内的气氛很安宁,时间静悄悄地流逝着。
裴越缓缓抬起头,略显艰难地说道:“陛下,臣不是贪恋权势,只是不能接受重新变成白身。”
开平帝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他微笑问道:“为何?”
裴越诚恳地说道:“臣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而且手里握着太多的财富。倘若臣就此交出所有权柄,陛下在时当然能护住臣,可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等到陛下百年之后,臣如何能够保护自己和亲人?那些人会将臣撕碎,然后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吞进肚子里。”
开平帝好奇地问道:“你不是很信任刘贤的品格?若非如此,这段时间伱也不会帮他游走说项。”
裴越沉默片刻,缓缓道:“陛下,人总是会变的。”
开平帝望着他眼中那抹忐忑和伤感,终于意识到一个原本不该忽视的问题。
看来此前的那番打压,已经伤到了这个年轻臣子的心。
其实按照常理来说,他身为君上无需在意臣子的想法,他们只需要接受和服从。然而裴越终究不一样,可以说他是开平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再者从过往的事迹来看,这个年轻臣子和其他人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
从当初他献上蜂窝煤的方子只为保住祥云号在京都的市场,再到后来他的所有抉择,都能非常清晰地看到,裴越的忠心和私心都没有任何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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