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抛开恶劣的生存环境,用裴越前世的眼光来看,荒原的风景称得上壮阔绝美。
天地辽远,浮云缥缈,极目望去令人心生震撼。
点缀在大地之上的是山峰、疏林、冻土和两三条奔腾不息的大河,犹如一副信笔勾勒出粗疏线条的画卷,纸面上的波澜壮阔根本无法遮盖,似初升的日光一般喷涌而出。
进入荒原第三天,藏锋卫约莫前行一百五十余里,这样的速度与他们往日的风格大相径庭,仿佛不是要长途奔袭攻击蛮族,而是兴之所至游山玩水。
若是让朝堂上那些年轻的御史们听说这个消息,多半会连夜写出几封文辞辛辣旁征博引的弹劾奏章,在皇帝面前给裴越上上眼药。在他们看来,蛮族袭扰边境残杀军民,九里关内数百将士尸骨未寒,荒原上还有数千子民遭受蛮人的虐待,藏锋卫理应以最快的速度杀过去,将那些残暴的蛮人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然而从指挥使韦睿以下,包括两位副指挥使、五位统领、二十五位游击乃至万余士卒在内,没有人质疑裴越的决定。
除去他们对裴越的信任之外,还因为此番藏锋卫不是孤军深入,后面还跟着八千余辅兵和民夫,他们负责运送大军后方的粮草辎重。
张德被安排在先锋前军之内,沿路为那位名叫陈显达的悍勇将军指引方向。
身为宣化大营下属的北山兵站一名小卒,张德从未见识过如此军纪严明的骑兵。宣化大营几年前倒也有一支骑兵,后来据说是朝廷无法供给军马,渐渐便裁撤了事。他曾经也远远看过那支骑兵行军,虽然说不出一个准确的观感,但与眼前的藏锋卫相比,无论军容还是阵型都如天壤之别。
这几天他小心翼翼地看着,不敢在人前做出任何评价,好在那位陈副指挥使看似粗豪鲁莽,为人倒还不错,并未因为他的身份便趾高气扬,两人渐渐有了一些话题。
“将军,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我们估计得要十天才能抵达那里。”行军途中,张德找了个机会小心翼翼地说道。
陈显达转头问道:“着急了?”
张德叹道:“我担心蛮人会撤回荒原腹心地带,他们这次掠走了很多人。要是让他们顺利撤回去,想要在荒原上找到那些部落很难。”
陈显达赞许地点头道:“你有这份心很好,但是不用心急,因为这是我们侯爷下达的命令。记住,在战场上除了不怕死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时刻听从侯爷的帅令。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我们必然会取得最终的胜利。”
张德恭敬地道:“小人记住了。”
虽然他只在藏锋卫中待了几天,却已经非常了解这支精锐骑兵对裴越的崇敬和信服。不同于以前在北山兵站时同袍们对朝廷的敬畏,身边这些人心里似乎只有那位裴侯爷,而且已经达到极其忠心的地步。即便裴越让他们赴死,张德也相信没有人会畏怯退缩。
陈显达又问道:“你逃出来的时候,杨定还活着吗?”
张德答道:“是的,但……我怕蛮人会将愤怒发泄在他头上。”
陈显达望着远方的山峰,一反常态地流露出凝重的神情,沉声道:“我不认识那小子,不过我和他的父亲很熟悉。说实话我不喜欢和他父亲那样的人接触,但是如果每个当官的都像他父亲那样,想必人世间会少了很多冤屈和不公。”
张德神情复杂地道:“杨定没有对我们说过他的家事。”
陈显达咧开嘴角,感慨道:“倒是像他父亲的行事风格。你不用想太多,身为军人只要踏上战场,那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是死是活怨不得旁人。”
张德只能将心中的话按下去,勉强笑道:“是,将军说的有理。”
先锋大军后方便是藏锋卫的中军,计有三千铁骑,将裴越和他的亲兵牢牢保护在核心。
“韦睿。”
“卑职在。”
“游骑可有异常回报?”
“禀侯爷,这几天都无异常情况,大军前行途中并未遭遇蛮人探子,也没有发现蛮族部落的生活痕迹。”
裴越不苟言笑地道:“这里属于荒原与大梁接壤的边缘地带,蛮人肯定不会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聚居。我们防备他们,他们也必然畏惧我们,尤其是那些小型部落。”
韦睿若有所思地道:“侯爷,卑职这两天反复斟酌,总觉得蛮人的底气有些莫名其妙。”
裴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韦睿冷静地分析道:“如果张德没有说谎的话,蛮人在抢夺大量物资和人丁之后,没有见好就收撤回荒原腹心地带,反而一直停留在靠近边界的地方,似乎是等着我们找过去。以那位蛮族首领前面表现出来的谋略,不应该做出这样的决断。”
裴越俯身从马腹旁边挂着的夹袋中取出一封密信,递给韦睿道:“你先看看这个。”
韦睿接过取出信纸,看完之后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云州矿场竟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们就不怕抄家灭族吗?”
裴越沉默良久才说道:“当年陛下想要我手里的祥云号矿场,为了保住这点产业我便将蜂窝煤的方子交上去,并且分文不取地协助石炭寺铺开网络。但是从本心而论,我确实有几分心思是希望大梁的百姓过得更好一些。北境三州很穷,百姓的日子很苦,所以我才给云州矿场定下很宽松的盈利任务,本意是希望让利于民。因为这件事,我还跟洛庭在信中吵了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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