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煌煌史书,朝堂上永远不会风平浪静。
浑浑噩噩混吃等死的糊涂官儿终究是少数,大权在握青史留名才是大多数朝臣的毕生追求,在刘贤看来这便是最近朝争汹涌的根源。
裴越与萧瑾是如今大梁军中最粗的两棵参天大树——裴越倘若再进一步意味着谷梁必然会卸下军职,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最近参与进这场争斗的官员,无论他弹劾的是哪一位,归根结底是想要在另一人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普通官员想要出人头地极难,三年一次磨勘与考评,最低也要拿到“中上”的评价才有资格进入擢升的序列。即便考评优秀也不一定能够飞上枝头,因为朝堂上的位置历来固定,而且越往上越稳定,一般在王朝末期才会出现一年三执政两月一军机的诡异状况。
像洛庭这般刚过四旬便进入中枢的实属异类,至于裴越这位年方弱冠的国公更是前无古人。
因而很多时候弹劾重臣便成为中下层官员晋升的捷径,太宗朝便有一位侍御史成功扳倒任人唯亲的吏部尚书,从此声名大振官运亨通。太宗皇帝虽然内心里不喜这位诤臣,却仍旧对他委以重任,因为这样的臣子乃是肃清吏治的一柄神剑。
后人不识先贤的良苦用心,在这条路上越走越偏,满口仁义道德忠君为国,实则依旧是邀买清名蝇营狗苟。
刘贤自然厌恶这等蠹虫,但考虑到自己还未完全掌控住朝廷,所以暂时不打算大开杀戒,只不过是暗暗记下那些人的名字,等将来一并算账。
然而此刻荆楚的禀报却让他心中的怒火猛然升腾,几乎难以克制。
朝争攻讦和勾连敌国奸细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任何一位有志君王都无法容忍后者。
于是满殿朝臣只听得皇帝陛下冰冷的声音传入自己的耳中:“说说看,是什么人在勾结敌国细作。”
自登基以来,刘贤始终秉持礼贤下士的行事风格,对待年老重臣更是敬重有加,从未显露过此刻这般铁青的脸色。
荆楚垂首应道:“启奏陛下,卫国公遇刺之后,太史台阁奉旨缉捕刺客,同时也未曾放弃对敌国探子的追查。从四天前开始,台阁发现部分朝臣的府邸内出现异常状况,这些官员收到大笔金银贿赂,其中一部分人参与到针对襄城侯的弹劾之中,也有一小部分人选择弹劾卫国公。”
他顿了一顿,没有理会后方传来的骚动,平静地说道:“陛下,台阁一处和三处在很早之前便注意到,都中有些人身份和行踪极其可疑,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故此一直没有动作。这几日那些人勾连朝臣,意在挑动卫国公和襄城侯之争,台阁已经掌握一部分证据。在臣入宫之时,一处和三处在西城与南城各处同时出手,这会应该收获颇丰。”
殿内的气氛无比紧张,有人面如土色瑟瑟发抖,也有人神情凝重目光幽深。
刘贤一字字道:“朕问的是,这些收受贿赂的官员姓甚名谁。”
荆楚愈发低下头,徐徐道:“回禀陛下,根据台阁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计有十四位朝臣存在勾连敌国细作的嫌疑,分别是吏部稽勋司主事徐赟、吏部文选司郎中蔡均、御史台侍御史瞿清、国子监四门馆博士李芝隆、户部内仓主事段志章、大理寺评事钱广……”
他每说出一个名字,承天殿内的空气便冷了几分。
左执政洛庭与旁边的韩公端对视一眼,心中尽皆生出怒其不争的情绪。
这十四名官员皆非重臣,官阶在正六品到从四品之间,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较为年轻,而且此前官声还不错,换而言之就是能吏中的储备之选。若有一个合适的契机,他们或能扶摇直上,迈入真正的高官序列,成为治理国家的参与者。
“启奏陛下,臣之所以要弹劾襄城侯,并非是因为卫国公遇刺一案,而是臣查到襄国府子弟欺压良善,这件事虽然不是襄城侯亲自所为,却也能证明他治家不严!陛下,臣从未收过荆大人所言之贿赂,更不可能勾结敌国细作!臣冤枉啊!”
开口之人乃是御史台侍御史瞿清,只见他面色涨红满目悲愤之色。
群臣神色复杂,裴越转头看了这位年仅三旬的御史一眼,心中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
刘贤漠然视之,一言不发。
荆楚没有与之争辩,只是朝着龙椅的方向继续说道:“陛下,台阁目前掌握的证据不够全面,因此不能确定这十四人是否清楚敌国细作的身份,也无法断定是否只有这十四人。等敌国细作全部落网之后,臣定然严加审问核查,绝不冤枉任何一位国之栋梁,也不会漏过扰乱朝纲的害群之马!”
刘贤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荆楚的表态让他略感欣慰,这一刻他在此人身上仿佛看见了沈默云的些许印记。
太史台阁权柄深重,主官必须要能做到守正持重,否则必然会贻害无穷。
便在这时,右执政韩公端出班奏道:“启奏陛下,兹事体大且牵涉甚广,故而臣认为将藏于都中的敌国细作抓获之后,可由三法司联合彻查此案。”
刘贤眸光一凝。
紧接着便有数位重臣出言附和,如吏部尚书宁怀安、礼部尚书盛端明和兵部尚书陈宽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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