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五州以钦州为首,州治成京更是世间名列前茅的大城。
相较于两年前裴越南下路过此地时的所见所闻,如今的成京单论繁华富庶程度甚至要超过京都,而且比南周的建安更加脚踏实地。
祥云号、和元号、永信号,以及南境各地富商合力筹建的数家大商号,在刺史府的支持和管控之下,以成京为核心辐射各地,极大地带动南境五州手工业和各种小作坊的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找寻不同的出路。
如果按照这个轨迹发展下去,或许朝廷不得不效仿前朝重农抑商,但是因为农桑监的及时出现,以及各种改良耕种的方法推行下去,作为立国之本的农业并未受到严重的冲击。
为了维持这个来之不易的局面,钦州刺史宋希孟可谓呕心沥血,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已然头发半白,宛如雪落青山。
席先生望着对面中年男子的白发,诚挚地道:“倘若各地刺史皆如景濂贤弟一般,大梁何愁盛世不临?不过你还是要顾惜身体,切莫操劳过度。”
宋希孟摇头微笑,叹道:“时不我待啊。你那位弟子构想宏大,但是陛下终有成熟之时,届时未必能接受权柄被分割的事实。即便不考虑将来的隐忧,如今西吴大军犯境,南周蠢蠢欲动,只怕这大好局面又会被战事殃及。”
两人此刻在刺史府的偏厅内煮茶闲谈,旁边还有一位容貌殊丽的年轻女子。
席先生道:“其实越哥儿的克制和冷静最令我欣赏,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想到那些别具一格的变革之法,但他从来没有仓促冒进。实不相瞒,我这位弟子胸中自有丘壑,这两年来你我在南境所作的一切,应该只是他那些奇思妙想中的一小部分。”
宋希孟笑道:“这一点愚弟亦有所察觉。祥云等三家商号发展至今,说是掌握了南境各地三四成的民生经济不为过,卫国公不仅没有趁势大肆培植势力,反而让朝廷设立农桑监,解决了我心中最大的担忧。如果他不是武勋出身,走科举的路子正经为官,定然会是一代名臣。”
旁边端坐的年轻女子听到这儿,不禁浮现一抹恬淡的笑意。
席先生亦微微一笑,继而话锋一转道:“说起南周那边的蠢蠢欲动,其实也是我今日来找你的缘故。”
宋希孟闻弦歌而知雅意,温和地道:“可是卫国公那边有所叮嘱?”
席先生轻声道:“裴越对你十分敬重,自然谈不上叮嘱。不过他在信中言道,希望祥云号配合各地官府,对南军给予最大的支持。如今襄城侯萧瑾身为南军主帅,一旦战事爆发,他肯定需要五州刺史的配合。裴越还说,萧瑾为人谨慎有余进取不足,不适合攻城略地,但在如今的局势当中,守御南境恰是最好的主帅人选。”
宋希孟微微一怔。
萧瑾乃是开平帝留给刘贤的辅政大臣,且在军方众人之中排名第一,显然会在谷梁离开朝堂之后执掌西府。
换而言之,裴越如果想成为大梁军中第一人,萧瑾便是他最大的对手。
宋希孟并不认为裴越会在背后放冷箭对付萧瑾,那样极有可能导致南境防线出现大问题。
但是他更没想到裴越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没有人比他这位钦州刺史更清楚那三家商号的实力,如果全力以赴支持萧瑾,南军在正面战场上的取胜概率将会大幅增加。
良久之后,他神色复杂地感叹道:“愚弟确实没有想到……”
那位年轻女子终于开口插话道:“方伯是想说,裴越其实可以以静制动,最好等到萧瑾在边境上吃一两场败仗,然后顺势取而代之,一举奠定自己在军中的地位?”
宋希孟并未迟疑,坦然道:“这是人之常情。”
他与裴越的关系并非简单意义上的附庸和拥趸,之所以会摆明车马站在裴越这一边,一方面是因为席先生当年对他的恩情,另一方面则是裴越的种种举措对于南境各地裨益极大。归根结底,他是在朝堂上说话极有分量的封疆大吏,首要考虑的是治下百姓的生存状况。
从正常的角度来看,裴越要做的是争权,需要不断增加自己手中的权柄,或者说等到无人能够制衡他,那些奇思妙想才有机会全部推行。在这个基础上,选择一些手段十分正常,君不见煌煌史书上能够走到最后的人谁不是心狠手辣?
如果用一两场败仗就能解决萧瑾这个最大的拦路虎,很多人都不会在意手段更阴狠一些,包括他宋希孟在内。
年轻女子眼中流露几分骄傲,微笑道:“这的确是人之常情,但裴越并非普通人,所以他不会这样做。”
宋希孟并未表现出被冒犯的神态,只是温和地打趣道:“看来还是沈姑娘更了解卫国公。”
沈淡墨神色如常,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何等人物,温婉地道:“晚辈唐突,还望方伯勿怪。”
宋希孟摆摆手,大气地道:“沈姑娘无需客气。”
另一边席先生接过话头道:“如果不是西吴率先挑起战事,大梁有腹背受敌之患,裴越未必会这样选择,他也在信中直言此事。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西吴的三十余万大军,这个时候容不得大意轻敌,边军最好能不给南周半点机会。他所担心的是,万一萧瑾陷于内部的掣肘,边军前期接连失利,有可能会导致全线溃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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