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国水师在天沧江上鏖战的同时,往南数百里处,战局却截然相反。
南周承北大营作为镇国公方谢晓亲自操练出来的雄师,十余年来一直承担着防备北梁大军的重任。在两年前那场大战之后,面对南岸梁军时常出动的袭扰,承北大营在付出相当大的代价之后,始终牢牢钉在原地,给谈判桌上的周朝大臣提供了一些宝贵的支持。
然而这一次,他们却不得不持续败退。
蔡迁率领五万精锐在前,庄夏领四万固垒军在后,在击败承北大营之后继续往南,终于来到南周徐洋关前。
这里便是南周北境三道防线的第一关。
攻城战旋即展开。
西面五十余里外,一支大军偃旗息鼓前行,阵中主帅乃是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南周拒北侯、总理军务大臣冼春秋。
东面四十余里处,另一支大军加速行进,阵中主帅便是镇国公方谢晓。前军先锋正是曾经败于藏锋卫之手、然后又重新组建起来的平江陷阵营,主将为方谢晓的第三子方云将。
徐洋关后方,密密麻麻的大军漫山遍野,阵中有一杆九旒龙旗。
大周庆元帝双鬓微白,微微闭着双眼,听着从遥远北方呼啸而来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关隘上响起喊杀之声。
太子陈顼恭敬地道:“父皇,梁军发兵叩关了。”
庆元帝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沉声道:“再等等。”
陈顼垂首道:“是。”
一个时辰之后,庆元帝轻吐一口浊气,一字字道:“击鼓,进兵!”
……
三月二十二日,蒲圻城中。
帅府节堂内气氛无比凝重,这是因为定州水师损失颇为惨重,虽然水师官兵奋勇作战悍不畏死,给南周水师造成了极大的伤亡,但终究无法改变最终的结局。
或许是因为两年前的那场大胜,让边军将帅们忘记两国之间的差别。
在裴越横空出世之前,梁周两国在陆上的战事互有胜负,周军曾经一度攻到钦州境内,梁军也曾马踏南岸直逼周国腹心之地。大体而言,因为王平章和谷梁的先后掌兵,大梁在陆上的战事中更胜一筹,然而水师战况却完全不同。
南周之所以能够一直凭借大江天堑拦住梁军,根源便在于他们拥有世间最强的水师,而且造船和操练水兵的底蕴极深。两年前五峰水师在定州水师手上吃了一次亏,可他们很快便补充战船恢复实力,还能在东南沿海重新打造出一支强力的水师。
东南水师的确耗尽了南周的底蕴,换来的成果便是重创大梁定州水师,继而完全掌握天沧江。
换而言之,南岸的江陵、汉阳二城变成孤城,无法得到北岸大军的支援。
更要命的是,此刻南岸大军正在进攻南周腹心之地,他们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难免会影响军心士气。
祁年大营主帅张齐贤一改往日从容,在节堂内来回踱步。
萧瑾坐在主位上,面色沉郁,眼神略显失焦。
“报!”
一名斥候统领大步冲进节堂,胸膛不断地剧烈起伏着。
萧瑾猛然起身,目光如箭射向此人。
斥候只觉满堂武将都死死盯着自己,他急促地道:“启禀右军机,南岸终于传来消息,在我军水师落败之后,江陵守军立刻派人通知保定侯与庄将军,然而当时他们已经陷入南周三路大军的合围,最终大败而归!”
萧瑾面上再无一丝血色,右手用力地撑着扶手。
斥候颤声道:“万幸保定侯提前有所防备,我军才能向北撤退,然后且战且退,终于返回江陵城中。然而连战两日,我军将士伤亡惨重,固垒军主帅庄将军身受重伤,依旧处于昏迷之中!”
堂内一片死寂。
萧瑾身体晃了晃,然后朝后倾倒。
“军机大人!”周遭响起一片惊慌的呼声。
郭兴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萧瑾,只见这位右军机嘴角溢出血迹,握着他的手说道:“速速修书告知京都!”
郭兴心中悲忧交杂,他与庄夏乃是生死之交,眼下听到这个消息怎能无动于衷,同时又忧虑南境防线处处漏风,徐洋关那场败仗极有可能导致全线溃败。
但他毕竟是沙场老将,心知这个时候万万不能慌乱,答应萧瑾之后又对众人厉声道:“诸位切记,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众人自然明白利害轻重,纷纷点头应下。
萧瑾只是怒火攻心,这会已经清醒过来,感激地看了一眼郭兴,然后开口说道:“两场大败,本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诸位无需担心,本侯会一肩担之。”
他压制住心里的悲痛,随即马上开始重新布置沿江防线,以防南周趁势扩大战果。
但是堂内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右军机已经不可能继续担任南军主帅一职。
更关键的是,如何能够扭转南军的危难处境?
……
大梁,京都。
皇城建章殿中,气氛略显沉重。
如今西境战事尚未分出胜负,南周又趁势而起,利用水师的优势频繁攻击思州和尧州等地,而且根据南军最新的军情奏报来看,襄城侯似有孤注一掷的打算。
刘贤在收到这份奏报的时候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在他的印象里萧瑾守成持重,因此才被开平帝委以重任,镇守虎城十年没有出过任何纰漏。
按照他和裴越的分析,南周理应不会全军而出,他们并无攻城略地的实力,眼下的频繁进攻无非是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因时而动,倘若西吴能够获胜,他们便可北上分一杯羹。即便西吴无功而返乃至于落败,南周君臣也可以通过这种施压来谋求利益,譬如拿回南岸的两座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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