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濂继续说道:“其实在两浙和两淮、福建、广州等地区有大量的私营盐田,他们雇佣当地的百姓,当做灶盐工,每日煎盐,规模极大。”
“大明的盐引,在官盐场可以承兑,在私人盐场同样可以承兑。”
“所以,朝廷超发了那么多的盐引,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反而是各地州府县,始终希望可以多一些盐引。”
朱祁钰在当老师的时候,其实一直有个疑问。
世界上最早的纸币,在宋朝的时候就出现了。当时的教科书上写的是最早的信用货币。
后来到了元朝时候,是至元宝钞,到了大明就是大明宝钞。
但是这些纸质货币很快就因为超发,通货膨胀,变得比厕纸还便宜。
那这些纸质货币出现的基础是什么?为何又变成了废纸一堆呢?
出现纸钞的理由很简单,因为缺少货币,来完成民间的商贸交易。
大明的产银年十余万两,还有朱元璋的祖训,为了推行大明宝钞的使用,民间不得用金银交易。
大明宝钞滥发从洪武年间就开始了,大明宝钞的泛滥成灾,从最初的一钞可以换一贯,到现在一钞几钱都没人要的废纸。
但是另外一种纸质货币,依托于粮食和盐的货币,出现了,那就是盐引。
大明的盐引是可以到盐场去承兑的,即便是无法到官盐场承兑,私盐场同样可以承兑,这些盐引,就变成了实质性的货币。
在大明未有大量白银输入之时,承担货币的功能。
所以,正统三年、正统六年、正统九年、正统十四年的超发,的确是朝廷欠了商贾们盐,但是商贾们并不是很在乎,即便是不能在你官盐场承兑,我也可以到私盐场承兑,换给水商,也有得赚。
因为大明足够的强大,人口日益增长,食盐和粮食需求在增长,以食盐和粮食为信誉的货币,才能够在大明如此畅通无阻。
正因为大明足够的强大,大明财经事务,才可以处于一种可持续的崩溃状态,而不崩溃,拥有极其强大的自适应调节能力。
朱祁钰坐直了身子说道:“我们不应该窃喜这种现象的出现,虽然看似朝廷获利颇丰,但是我们要时刻谨记大明宝钞的教训。”
“滥发、超发,必将导致盐课,彻底的崩坏。”
金濂附和的说道:“陛下言之有理,事实上,去年盐引的超发,就引起了官盐场和私盐场的挤兑,人满为患。”
“九月处,一小盐引仅值粮三斗五斛,按江南粮价计算,一小盐引仅值银一钱七分五毫四厘。”
“官盐场人满为患,人心汹汹,私盐场关门大吉,盐丁无以为生,盐价粮价飙升。”
朱祁钰稍微算了算,大约相当于0.1754两银子。
金濂话锋一转说道:“但是随着京师之战,大获全胜,这种惶恐情绪得到了极大幅度的缓解。”
“各私盐场窝,再次开场煎盐,挤兑之风立减,这盐粮价慢慢的下来了,这盐引慢慢涨了起来,恢复到了一两二钱的价格。”
“我所说的银,并非现银,而是粮价和盐价折合之后,参考价格。”
陈循呆滞了许久,有些疑惑的说道:“不是,为何如此?盐粮价贵,盐引应该贵才对,为何会是贱价?”
“盐粮价贵,盐引反而贱,盐粮价贱,盐引反而贵?这…”
“陛下,臣愚钝。”
陈循是个大学士,自从永乐十三年状元及第之后,一直在京为官,擅长念经,集古代帝王行事,撰写《勤政要典》,劝谏皇帝勤政,这方面陈循一直是很积极的作用。
但是长期任京官,让他无法了解这天下事儿,脱离百姓,不明白也很正常。
朱祁钰试图解释此事,对着陈循说道:“坊间多用盐引做钱,土木堡兵败,盐引挤兑,私盐场关停,官盐场内,引多盐少,盐价飞涨,引价暴跌,因为人们不知道是否能够换出盐来。”
“京师胜,则不再挤兑,盐引继续如同往常那般,充作大量交易的货币,不再挤兑,则在官盐场内引和盐平衡,引价恢复。”
“陈学士,你能听懂朕在说什么吗?”
陈循呆滞的摇了摇头,愣愣的说道:“盐引一引等于大同府一石的米,等于江淮两百斤的盐,盐价贵,盐引也当贵才是。”
其实不光是陈循,在场的都察院御史、六部尚书、侍郎,六科给事中,也有不少人在挠头。
于谦能够理解,石璞、金濂、王直也都可以理解。
把盐引理解成为民国时期的金圆券就很容易理解了,战败了,开始通货膨胀,金圆券立刻贬值,就是正统十四年九月盐引暴跌的样子。
朱祁钰取了一张白纸,画了三个圈,拿起来说道:“诸位明公请看,此乃盐引,盐引分为两部分的价值,一部分是使用价值,一部分是交换价值。”
“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加起来,才是盐引的价值,也就是货币的价值。”
“使用价值是可以承兑的盐粮,交换价值则是在贸易之中充当交换媒介的作用。”
“国朝战败,人心汹汹,则交换价值大跌,远超使用价值的增长,所以才会暴跌。”
“国朝战胜,人心稳定,生产恢复,使用价值虽然略有跌幅,但是交换价值却恢复了,所以引价恢复。”
陈循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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