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尚书胡濙,在宗族礼法里找到了三条,足以定稽王罪名的罪状,连稿子都写好了,就等着陛下杀人之后,胡濙找陛下戳个章,手续就完整了。
至于拦着陛下杀人?他不敢,陛下又不是拿不起刀的人。
谁想拦谁拦,反正他不拦。
这三个罪名,第一条,名为谋反,注解为:谋危社稷,谋反从来不单纯指的是反皇帝,谋反是企图危害君主或国家。
虽然稽王过去是皇帝,皇帝有谋反的吗?
也不是不可以,谁让稽王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呢?
第二条,名叫谋叛,指的是谋背国从伪,图谋叛国、投降敌对王朝。
而且稽王实实在在的在宣府、大同、京师德胜门外,做下了背国从伪之事。
这一条是结结实实的,而且还有条例注解,为谋叛上道。
上道即为已实施罪行,稽王叫门叩关,不是谋叛上道是什么?
第三条,名为谋大逆,谋毁宗庙、山陵、宫阙,这是一个很宽泛的罪名,可以理解为颠覆国家。稽王战败土木堡,大明岌岌可危,又三次叫门叩关。
这三条都是死罪不赦之罪。
陛下杀稽王,大义灭亲,天公地道!
胡濙作为礼部尚书,秉持着谁在台上支持谁的态度,自然要给陛下找齐了稽王的罪名,让陛下功业无垢。
陛下只需要下了印,赐下戾谥的圣旨,随着稽王的罪己诏,通过大明四通八达的驿站,传递四海。
胡濙长长的叹了口气,陛下真的是太刚强了。
若是稽王死在北镇抚司,或者路上,那这个说法就可以很是圆滑了。
会和当年南京的事儿一样成为无头公案。
朱棣当年,到底有没有烧死朱允炆?
胡濙是亲历者,但是他是不会说的,甚至不会在任何文书中,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影响太宗文皇帝的英名。
胡濙就是这样一个人,谁在皇位,他就支持谁。
但是陛下就这样明明白白的将朱祁镇杀死在了太庙之中。
但是胡濙突然想明白了,陛下这么做也是有道理的。
做皇帝何必遮遮掩掩呢?赵光义的斧声烛影,给大宋惹下了多大的祸根?
朱祁钰忽然愣愣的问道:“兴安啊,喜宁呢?小田儿朕见到了,喜宁去哪了?”
他还记得呢!要把喜宁千刀万剐的!
“小田儿现在在午门外,喜宁在宣府外就逃了,现在下海捕告示吗?”兴安赶忙回答道。
喜宁,跑了。
喜宁比朱祁镇还能活,在怀安城外,喜宁偷偷地溜走了。
“下海捕告示吧,把这个人的特征描绘清楚,生死都要。”朱祁钰点头。
跑?
只要他还在大明的地界里,他就跑不掉。
跑到天涯海角,也要将其拿了,明正典刑!
朱祁镇都死了,喜宁还能逃到哪里去?!
“孙太后诏礼部尚书胡濙问话,而且孙太后还想问小田儿话,陛下。”兴安低声说道。
“想问,就问清楚吧。胡尚书,去一趟吧。”朱祁钰深吸了口气说道。
胡濙面色为难的说道:“臣遵旨。”
怎么这些事,都让自己这个礼部尚书摊上了呢?
于谦看着朱祁钰身上的血迹,摇了摇头,他以为自己劝仁恕之道,大成功了。
结果全是幻觉,陛下对百姓足够的宽仁,刚强却是丝毫不减。
做事依旧是丝毫不留余地。
此时的慈宁宫里,孙太后已经问完了话,只有小田儿比较特殊,请示了陛下之后,同样押送到了慈宁宫询问。
孙太后又招来了礼部尚书胡濙,问题还是那些问题。
“胡尚书,你也是四朝老臣了,本宫就问你,我儿,死了吗?”孙太后的表情是极为哀痛的,但是声音还算平静。
她揉搓着后脑勺,今天的事情发生之后,他整个后脑勺的头皮,都是一阵抽痛。
庶孽皇帝,太猖狂了,居然在太庙杀人!
胡濙俯首说道:“死了,陛下大义灭亲,手刃稽戾王。”
这个性质是绝对不能变的,无论孙太后说什么,这件事错在稽戾王。
慈宁宫里安静到了极点,掉跟针都能听到,但是胡濙说的很清楚,大义灭亲。
孙太后的头皮阵阵发麻,一阵阵的抽痛,她深吸了口气,嘴角还在抽动,但是却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胡濙。
连胡濙都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孙太后出神的看着宫外,叹息的说道:“你知道我儿在迤北过得如何吗?为何我看他面色发白,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走路都是踉踉跄跄的。”
“按照汉使的奏疏和小田儿的交待,稽王在迤北的日子,受尽了苛责,应当是回城的路上,也未服用水食。”
大明皇帝想干什么?
自然是北伐,胡濙的回答直接将罪过,砸在了瓦剌人的头上。
孙太后猛地睁开了眼,向前探着身子,瞪着大眼,极其愤怒的说道:“那个跟着我儿一起回来的瓦剌女人呢?告诉皇帝,本宫要她死!看护我儿不力!”
“她该死!”
胡濙深吸了口气,太后这个样子,他未曾见过,但是四十年的朝堂常青树,立刻就知道了太后到底在问什么。
他在须臾之间,就想到了问题的答案。
胡濙十分沉着的说道:“陛下说,瓦剌女子本该死,可怀了稽戾王的孩子,若非如此,那女子,早就死于德胜门之下了。”
“哦。”孙太后反而未曾生气,她的表情从暴怒慢慢的恢复了平静,似乎是有些怅然的说道:“是本宫,欠考虑了,还是陛下勇武、英明,做事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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