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濂看着满脸英气,正值壮年的陛下,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不是要告发江渊、项文渊等人,而是借着朝堂之上比较辛密的事儿,告诉陛下,不要从皇位上走下来跟朝臣们撕扯。
陛下的角色就是圣裁决断,而陛下这一点做的一直非常好,金濂非常的欣慰。
朱祁钰不是天生就是皇帝,他也是第一次当皇帝,但是他知道金濂说的是对的。
在万历初年,张居正就把万历皇帝放在了圣裁决断的位置上,一切新政水到渠成,可是张居正一死,万历皇帝亲政,就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从皇帝位上走下来,亲自下场撕扯。
万历皇帝撕不过朝臣,他经验不够丰富。
万历皇帝眼看着撕不过朝臣,就开始摆烂,在万历十三年之后,他再未踏出过皇宫一步。
天下官员缺员过半,就连六部尚书都缺了三位,万历皇帝都不闻不问,最后把大明折腾的土埋到了眉毛。
金濂说的很有道理。
“要吃点什么吗?”朱祁钰看着桌上的果篮,这些都是来看望金濂的大臣们送的零嘴。
金濂已经吃了四天的流食,朱祁钰对金濂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今天他的精神很好,朱祁钰才有此一问。
金濂靠在床栏上,并未做声,而是看着窗外归巢的鸟儿愣愣的出神。
“陛下,老臣刚才在想,还有什么事没有交待,想来想去,交待也是无用功罢了。”金濂喃喃的说道:“臣就盼着大明会越来越好。”
朱祁钰抿了下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说道:“会越来越好的,会的,朕保证。”
“那老臣就放心了。”金濂歪过头来,眼帘慢慢闭上。
朱祁钰已经和金濂聊了一会儿,金濂有些精力不济,这种疲惫,是朱祁钰很少从金濂身上看到的。
平日里那种锱铢必较的模样,变得平和了起来,这个为大明守护钱袋子的户部尚书,终于迎来最后的时刻。
朱祁钰很平静的走了出去,兴安在他的身后小心的关上了房门,屋里只剩下了陆子才和两名太医,再无其他人打扰金濂这最后的安详时刻。
忙碌了一生的金濂,可以十分确信的说一句,他无愧于大明,无愧于社稷,无愧于黎民,无愧于心。
这就是金濂的一生。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光芒透过树梢的间隙,洒在了窗栏、屋檐、砖石路上,把它们染上了一层金黄色。
朱祁钰站在门前,他负手抬头看着天空变幻莫测的火烧云,一言不发的等待着。
待到夕阳完全落山,夜色在天空不断的晕染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吱吱呀呀打开,陆子才走到了陛下的身后,沉重的说道:“沐阳伯,薨了。”
“嗯,知道了。”朱祁钰只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用力的攥了一把,他手下的重臣,又走了一位。
太医院用尽了办法,也没有将他留在人间。
朱祁钰深吸了口气又用力的吐了出去,才开口说道:“兴安,宣旨吧。”
他以为自己不会悲伤,可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说话的力气都不是很多。
他还年轻,他很不习惯告别。
兴安拿过了黄帛圣旨大声的喊道:“金荣襄大仁,仁者为天下谋,譬之无异乎子为亲所谋。天下贫则从事富天下,人民寡则从事众人民,不舍余力,不赡私财,不隐其智。”
“金荣襄刚果有才,以严称,刑部持法,外严内恕,户部理财,值兵兴财诎,厚敛以足用…”
荣襄,是金濂的谥号。
先义后利为荣,甲胄有劳曰襄。
金濂的灵柩,将会在三日后下葬,这也是金濂的遗嘱,金濂家无余财,摆七日的灵堂耽误朝政,死了还要麻烦、耽误别人,那不是金濂的性格,这也算是金濂的节葬。
按照金濂的遗嘱,金濂的家人,将会在金濂下葬之后,搬离官邸,朱祁钰赐朝阳门一宅院,供金濂家人居住使用。
兴安的圣旨并不是很长,他念完之后,将圣旨卷好,并没有将黄帛取回再用,金濂逝世是大事,当然得用黄帛,他将完好的圣旨,递给了金濂的遗孀。
朱祁钰回头看了一眼病榻上的金濂,离开了官邸。
“卢忠,你去查一查当初江渊受贿的事儿,写成密报。”朱祁钰走出官邸的第一时间,就让卢忠去调查此事。
他要知道,江渊当初为何要收这笔钱,日后,还会不会继续收这种钱,江渊到底能不能用。
“臣领旨!”卢忠俯首领命而去。
朱祁钰翻身上马,走过了大明的大街小巷,回到了泰安宫内,将自己关到了御书房里,拿出了金濂的绝笔奏疏,认真研读了起来。
金濂在最后的奏对中,提到了大明的钱荒,朱祁钰已经在着手解决这方面的问题,要让货币或者说劳动价值、矿物等资源流入大明。
具体而言就是增加大明商品的多样性和销售地,或者制造倾销地,换取大明需要的资源。
“真是的,走了,还要跟朕吵一架。”朱祁钰摇了摇头,郑重的批复之后递给了兴安,令其归档。
金濂在最后的绝笔奏疏中,依旧是和他这个户部尚书、大明皇帝吵架,具体来说,金濂看不惯现在国帑和内帑极为混淆、权责不清的状态。
因为铸币的原因,内帑管理的兵仗局负责铸币事物,那么铸币税的分配,就归内帑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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