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襄王而言,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他十分盼望陛下回京做老好人,为他解困,但是陛下去了九江府,处理农庄法推进事,襄王也不会说一句陛下不该去,这不是能说的话。
什么能说?什么事可以做?
在大明甚至可以说大明必亡这句话,可以讨论陛下的缺点,比如臭棋篓子还钓不到鱼这种事,甚至商舶可以带长短兵弓弩铳炮出海。
什么不能说?什么事不能做?
戕害百姓的话,不能说,戕害百姓的事儿,不能做。
朱瞻墡因为降袭制被逼的有些失去了方寸,他只能想办法自己解救自己。
五皇子的诞生,给了朱瞻墡一个好理由。
作为嫡皇叔,孩子的嫡亲五爷爷,朱瞻墡大肆操办,就非常合理,所有人都挑不出一个毛病来。
大明的礼部尚书胡濙,带着刘吉,春风得意的来到了会同馆,来找尼古劳兹报喜。
他作为礼部尚书,本来不用他来的,派刘吉过来一趟就是,但是他很喜欢和尼古劳兹坐而论道,讨论罗马的亡国经验。
毕竟陛下经常被人骂作亡国之君,那自然要吸取亡国经验,才能避免亡国真正的发生。
胡濙落座,笑着说道:“埃莱娜公主喜得麒麟儿,特来告知贵使。”
“同喜,同喜。”尼古劳兹满是欣喜的说道:“万王之王和罗马公主的子嗣,日后必将荣耀万里。”
胡濙却摇了摇头,摸了摸山羊胡说道:“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只希望孩子能够健健康康长大。”
尼古劳兹依旧不依不饶的说道:“有陛下的庇佑,他一定能够成为令人敬仰的王。”
胡濙颇为肯定的说道:“那是必然。”
“这个孩子是陛下的孩子,也是我大明的皇储,你不要横生枝节,否则陛下雷霆之怒,你承受不住。”
胡濙这算是警告了。
警告尼古劳兹不要搞事情,比如带着埃莱娜和五皇子偷偷溜走。
尼古劳兹如果不体面,那就不能怪大明不体面了。
尼古劳兹摇头说道:“无论血脉如何尊贵,没有陛下的庇佑,就像龙游到了浅水,会被虾戏弄,老虎到了旷野,会被狗欺负。”
胡濙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胡濙很满意尼古劳兹能够清晰、明白的知道,这个孩子首先是大明的五皇子,其次才是罗马闪电归来的希望。
尼古劳兹拿出了一本书说道:“《罗马亡使旅大明游记》又写了一些,还请胡尚书斧正。”
胡濙拿过了那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大明人,有些事,大明自上而下,都在局中,看的不甚明朗,但是尼古劳兹作为旁观者,可以提供更多的视角。
尼古劳兹一直在写这本书,胡濙经常纠正尼古劳兹写的内容。
胡濙年岁毕竟大了,他侧了侧身子,带上了老花镜,一边看一遍读道:
“最近,伟大的大明君王,又离开了京师,向着最富饶的南方而去,没过多久,一船又一船的银子就顺着大运河运入了京师,就像上次一样南巡一样。”
“银子实在是太多了,朝阳门已经无法周转,元老院决定在城门上开一个新的城门,我必须要赞扬大明人的速度,一个城门的修建,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胡濙停顿了下说道:“大明没有元老院,只有六部尚书、侍郎,文渊阁阁老、司礼监秉笔太监、都察院左右都御史、武勋等二十七人组成的廷议,我已经纠正了很多次,如果你还是认为那就是元老院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尼古劳兹非常无奈的说道:“我实在是无法分辨元老院和文华殿廷议大员之间的差别,除了文华殿的二十七人大多数不是世袭贵族以外。”
“我很抱歉。”
胡濙颇为肯定的点头说道:“你已经说出了这其中最大的差别,你的印象里,罗马元老院都是贵族,而我们的廷议,除了武勋外,皆是科层制层层选拔。”
“这就是本质上的区别。”
尼古劳兹认真的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道:“胡尚书明明什么都知道,可是就是不肯教我,我实在是不懂。”
胡濙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知道尼古劳兹想问什么,但他就是不说。
你的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就是胡濙在和罗马使者交流过程中的底线。
陛下曾经和他这个礼部尚书讨论过国家的诞生,或者更通俗易懂的说,什么是天命所归。
陛下和他各抒己见,最后胡濙和陛下就国家的诞生和天命所归,达成了一致性的见解。
江山社稷,会因为种种利益,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又无力摆脱彼此的对立面,陛下将这些对立面认定为阶级。
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内部斗争中,把自己和江山社稷消灭。
比如老百姓心头怒火一层一层的堆叠,最后被天灾人祸勾出来的时候,将天下烧的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驾于各个阶级的力量,这种力量应当缓和冲突,把各个阶级之间的冲突保持在秩序和稳定的范围以内。
这种从各个阶级中产生但又居于各个阶级之上,负责调和各阶级矛盾与冲突的力量,就是国家的诞生,也就是天命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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