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的政治生命,其实在他离开了甘肃镇这个陕西行都司的治所之后,就应该已经结束了。
是这场袭杀,给了他新生的机会,不仅政治生命可以继续延续,而且得到了高升。
“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并不是什么愚蠢的行为,你的作为朕可以理解,嘉峪关外,到底何去何从,大明仍然没有定策,所以,你有顾忌是应当的。”朱祁钰不准备追究此事,大明在西北的循序渐进,连廷议都没有决定到底该何去何从,李文做也错不做也错,选择不做,反而属于正常。
在朝堂的争斗中,能够明哲保身,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朱祁钰稍微斟酌了下说道:“既然高阳伯已经回京了,休息几日,就到讲武堂任掌教吧。”
讲武堂的掌教会参议军机要事,日后李文到底是会平步青云,还是就此止步,全看他自己了。
这是个机会,李文在讲武堂这个群英荟萃的地方,展示自己才能的机会,当然李文也可以选择泯然众人矣,成为大明这棵参天大树上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蛀虫。
朱祁钰之所以给他这个机会,一方面这是一次对垒,李文代表了许多,代表着大明国策的振武,还代表着朱祁钰的皇权,另一方面,不反对的不是敌人。
在争取大多数的时候,需要做的事,就是不要多多树敌,李文的戍边多年,如果惨淡收场,大明边军将领人心不在。
这一点上,建文君就一点不把边将当成人,杨文何等悍将?乃是当年朱元璋留给建文君的辅臣,这样一个悍将,最终被扔到了辽东,在建文三年末,建文君居然要让杨文南下驰援,最终在天津卫被燕王活捉。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天启五年,广宁战败,王化贞苟延残喘,可是魏忠贤将熊廷弼斩首,传首九边,最终弄的尽丧军心。
后来崇祯五年,崇祯才力排众议把这王化贞给杀了,可是军心皆丧,杀一个王化贞就能找补回来?
“臣,叩谢天恩。”李文万万没料到,他不仅没死,还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得到了高升。
朱祁钰话锋一转,斟酌了一番说道:“高阳伯,正统九年春,于少保回京述职,因为不肯给奸宦们银子,以两袖清风嘲讽,最终被王振陷害入狱。”
“得亏是朝中非议广众,王振不好下手,最后转交到了大同府继续留监,在多方营救之下,于少保才从大同监里出来,任山西巡抚。”
“这件事,高阳伯可曾知道?”
李文认真的回忆了下,才俯首说道:“罪臣知道,当时天下内外震动,就连远在嘉峪关的一些守将都知道此事,议论纷纷,其实罪臣当初也上奏请皇…稽戾王宽宥,奈何奏疏石沉大海,当年上书之人如过江之鲫,不差臣这一个。”
朱祁钰继续说道:“于少保当年在做山西巡抚的时候,得罪了大同总兵官,也就是现在的京师总兵官、武清侯石亨,当时闹到了什么地步?”
“石亨说只要于谦再至大同必杀之,于少保则是始终弹劾石亨,可是二人在京师之战、集宁之战、河套之战、南下平叛之中,仍然通力合作,力保大明无虞。”
“柯潜弹劾你是为国事公事,你若是心里有怨怼,决计不要影响到国事。”
于谦和石亨的和解,那可一点都不容易,到底是于谦大气,还是石亨选择了不计较?还是双方都是武勋,利益趋同?
这是个说不清楚的事儿,反正两个人在景泰年间,便不再闹腾了。
将相和之所以成为美谈,就是少之又少,这还是因为于谦成为了文安侯,成为了大明武勋,这才有了和解的机会。
“臣遵旨。”李文沉默了片刻,才俯首说道:“臣不会为难与他。”
不为难不是不计较,李文说的话很模糊。
柯潜要是追着李文继续咬,李文一定会反击,倘若柯潜就此止步,李文也不会去刻意刁难,毕竟陛下已经开口了,这个面子他李文不能不给陛下,尤其是陛下刚宽宥了他。
“你觉得是谁要杀你?”朱祁钰当然清楚,要劝两个人彻底和解很难,能不冲突最好,耽误了国事,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拖到菜市口。
朱祁钰问到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李文作为被袭杀的当事人,他对凶手有没有好的线索。
“罪臣在京师无亲无故更无仇怨,在宣府到居庸关的地方受袭,罪臣也是一头雾水。”李文对凶手并没有任何的猜测。
他敌人都在西北,要打要杀,那也是不会过河套,他都走到了京师门户了,他对京师并不是熟稔。
“朕这里倒是有了点眉目,等案子查清楚了,缇骑会通知于你。”朱祁钰看着自己身后的堪舆图问道:“高阳伯,你对大明北伐之事,怎么看?”
“臣以为…还是不要北伐的好。”李文发现可能成敬大珰的话是对的,跟陛下奏对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就是最大的恭顺。
他选择了说实话。
“很好,说说你的看法。”朱祁钰眼前一亮,让李文陈述下反对北伐的理由,这也算是入讲武堂的考校。
李文十分郑重的说道:“陛下,大明攻伐漠北,是居下游而攻上,沿途兵备补给困难,需要万分小心,当年文皇帝北伐,有武刚车三十余万辆,陛下要是北伐,也要如此之数的武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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