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日就要立夏,但实际上全国上下只有福州到南岭一线以南地区,真正的到了夏日,而东北和西北的部分地区这时则刚刚进入春季,此时的气温18~20℃上下,正是“百般红紫斗芳菲”的仲春和暮春季节。
这个时候,江宁乡下的田间地头散布的槐花都盛开了,而夏收作物也进入生长后期,冬小麦正要扬花灌浆,油菜接近成熟,水稻栽插也已经开始了,以往这个时候,一出城就能看到那十数亩水稻田插秧正忙,但是如今呈现在林赛玉眼前的却是干涸的裸地,整出一道道丘壑。
“老丈们。”林赛玉的声音有些发抖,看着蹲在大树下闲聊的佃农们,扶着玉梅慢慢走了过去,十几亩地,对于整个江宁来说,的确不算多,但也关系着近百口人的吃饭问题,只看到眼前这个,林赛玉就不敢想象北边那些种植更多棉花会是怎样的场景。
林赛玉快要满八个月的身子虽然不是显得很夸张,人们也看得出这个是月份不小的妇人,当然对于这些农户来说,孕妇下地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眼前这个孕妇的衣着打扮绝对不是他们日常见过的村妇,于是都站了起来,以为她们是问路的。
“这地可不是荒了?”林赛玉颤颤道。
果然是养尊处优的贵妇人,众人便都笑起来,有人道:“大娘子不晓得,可不是荒着,倒种的都是真金白银呢,再等一个月就出苗了。”
“可不是,据老爷们说,种出来要比咱们种三年水稻收成都多。”“种了这一季,就能将家里的房子翻盖了。”
人们笑呵呵的议论开了,毫不掩饰的对面前这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妇人,展示自己劳动创造财富的喜悦。
林赛玉几乎要哭出来,她走到田间,看着那粘性强、紧实、通透性差的稻改旱田,再抬头看看阴沉的天,已经是好几天的阴雨天气了。
“稻地整地质量差,土块大,有稻根等杂物,种子受低温潮湿烂籽烂芽,能出一半的苗就是老天保佑了!”林赛玉喃喃道,一面示意玉梅去挖一把种子来给她看,玉梅迟疑一下,便很熟练的弯下身伸手挖了出来,那些在一旁说笑的众人立刻发现了,顿时哄得一声围过来:“大娘子,这可不是玩的!”
林赛玉不理会,就着玉梅的手看了,自言道:“播种偏深,这里气温算高,这几日裸地种植也可,但算起来北边却是早了些,本身就是最原始的种子,未经任何改良……..”
她的喃喃自语以及几乎皱成一团的面容,让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暗道这个夫人该不是脑子有病吧。
“老丈们,如今这地空着也是可惜,不如套种些矮秆、早熟、浅根的作物,例如在四周撒些高粱,田间撒些大豆绿豆,种些瓜…….”林赛玉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黑瘦看不出年纪的农夫,红着眼道。
“大娘子说的什么!可不敢胡来。”有人唬了一跳,忙摆手道,更有人直接问玉梅,你家的娘子是不是有疯病,怎地说些胡话。
玉梅立刻不高兴了,拉下脸道:“我家夫人姓曹,连官家都要称呼一声曹大娘子,岂容尔等乱语!”
这一下众人一惊,旋即忙退开几步,又惊又喜的打量林赛玉,他们都知道传说中的农神娘子安家在他们江宁,还是头一次见到真人,可不敢再暗测眼前这个妇人五谷不分了,还有人忙忙的告罪。
“大娘子,是不是这棉花种不得?”有老者反应过来,紧张的问道,一下子让大家绷紧了神经,齐刷刷的看向林赛玉。
林赛玉被他们看的遍体生寒,她张张嘴,有些干涩的道:“也不是种不得,只是如今的确种不得………”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人群立刻炸开了。
“大娘子,种了会怎样?”更多人的急切的问道。
“无收。”林赛玉有些不忍的说道,看着面前的人们顿时一片哀嚎,就有人喊着要去告诉主家,如今插秧还不晚,也有人疑惑的看着林赛玉。
“可是,这是朝廷让种的,朝廷还能骗咱们不成?再说,大老爷买这些种子花了好些钱,他又不是傻了,自己哄自己玩。”一阵乱后,有人冷静下来,这分析引起了大家的共鸣,虽然他们都知道那个农神娘子的传说,但相对于朝廷来说,农神娘子的名气的确小了些。
“朝廷没有骗你们,只是朝廷,朝廷也会有错的……”林赛玉开口道,话没说完,就被玉梅用力扯了袖子,她才意识自己要说什么,不由哆嗦一下,住了口,双方互相对视片刻,有老者憨憨一笑,道:“大娘子,我们都不懂,也做不得主,不如大娘子给我们主家说说,而且听说官老爷也是同意种的,不是我们不信大娘子。”
人群渐渐散去了,绿树的枝叶中有小鸟的鸣叫,路旁不时有行人匆匆而过,都将目光投向那地头大树下呆立的林赛玉与玉梅主仆俩。
“夫人,你既然已经给大相公说了,大相公那样爱民如子的人,一定会向朝廷说的,你莫要着急。”玉梅扶着她往车上走,一面劝慰道。
林赛玉摇摇头,面上惶急未减,愁思又起,“玉梅,晚了,时令不等人,等一层一层的说了,什么事都晚了。”不知怎地眼泪啪啪掉了下来,如今她的心情,就好像自己明明知道一场灾难要降临,但却突然哑了嗓子无法惊醒依旧欢笑的众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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