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二日,宜于出行。
天刚蒙蒙亮,忠毅府二门里,李清柔目不斜视的上了车,就关紧了车门车窗。
陶夫人神情憔悴灰暗,拉着孙大庆往旁边走了几步,再次交待道:“阿柔性子娇,你别急,人心都是肉长的,总是能捂热的,别急,别发脾气,记住了?”
“阿娘放心,我知道。”
孙大庆低低答道。
这一两个月,孙大庆瘦了整整一圈,神情也比仿佛比从前沉静了不少。
“到了军中,要小心,别由着性子,听你大姐和大姐夫的话,别怕吃苦,别……”
陶夫人哽着喉咙,说不下去了。
“阿娘别担心,我知道,我都记下了。”
孙大庆说着,拧头看向站在陶夫人身后的孙二庆。
“二庆,听阿娘的话,多读点书,还有妹妹……”
“家里不用你担心,有你陈家太婆呢,赶紧走吧,别误了吉时。”
陶夫人轻轻推着儿子。
“那我走了,阿娘放心。”
孙大庆垂下头,转身往外。
陶夫人跟到侧门外,看着孙大庆上了马,一行二三十人,十来辆车,很快就转个弯,看不见了。
卫州门外,李清宁和霍文灿并肩站着,低低说着话儿。
“……阿柔这一回真使上性子了,没认亲,也没回门,阿娘去暖女,她也不见。唉。”
李清宁又叹了口气,这一清早,他不知道叹了多少气了。
“唉。”霍文灿抬手在李清宁肩膀上拍了拍。
这一清早,李清宁叹一口气,他跟着叹一口气,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
叹气叹的多了,霍文灿偶然会想到:要是六娘子在,肯定能劝上几句。
“阿娘哭了好几回了,太婆劝她,说等阿柔到了军中,吃了苦,经了事,就能懂事了,说阿柔就是太娇养了。
二姐去看过一回阿柔,说阿柔抱着她,差点哭死过去。
二姐又瘦了,很显老,和三郎站在一起,看起来能比三郎大出四五岁,阿娘劝她多吃点饭,劝不进去。
唉。”
李清宁再次长叹。
霍文灿跟着长叹,这一句,他也不知道怎么接,怎么劝。
他们李家人,除了四娘子,就是瘦了,也不显瘦,不过瘦了显老倒是真的。
“也不知道阿柔肯不肯跟我说几句话。
昨天一早上,阿娘和太婆都去了忠毅伯府,阿柔还是关着门,不出门,也不让人进去。
阿娘和太婆回来,二哥二嫂也去了,也一样,叫不出来,一声不吭。
唉!”
李清宁一声接一声的叹气,霍文灿跟着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大庆也是个爆脾气,我就怕阿柔闹到最后,惹恼了大庆,真动了拳头……唉!”
李清宁越想越多。
“想太多了,我瞧着……唉!”
霍文灿说到一半,舌头打起了结。
他瞧着,孙大庆也是个爆脾气,不但爆脾气,想得还少,他那耐性,可实在不怎么样。
唉,这事儿!
只能叹气了。
“来了来了!”
霍文灿对着越说越难过的李清宁,正满肚皮苦恼,一眼看到卫州门里出来的孙家车队,简直像看到救星一般,急忙拍着李清宁叫道。
李清宁往前迎,霍文灿往后退。
这是来前两人说好的,最好别让李清柔看到霍文灿,免得雪上加霜,让她更加难过。
孙大庆跳下马,先敲了敲车厢,“阿柔,三哥来给咱们饯行了。”
“滚!”李清柔只回了一个字。
孙大庆垂下头,转身看向李清宁,李清宁听到了那个滚字,上前一步,抱住孙大庆,轻轻拍了拍他。
“阿柔从小就任性,你多担待,你放心,她很快……”
“三哥放心,阿柔怎么样,我都会对她好,我这辈子都对她好,三哥放心。”
孙大庆打断了李清宁的话。
“那就好,那就好,大庆长大了,这样好,你放心。”
李清宁有些语无伦次。
眼前的孙大庆,确实让他有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欣慰之余,心也稍稍放下来不少。
“三公子在那边呢,他有几句话交待你,你去跟他说话,我跟阿柔说几句话。”
李清宁示意站在一群小厮长随后面的霍文灿。
孙大庆急忙点头,往那群小厮过去。
“阿柔,是我,你三哥。”
李清宁走到车旁,敲了下车厢,车厢里没有滚字,也没有声音。
“阿柔,你听三哥说几句话就行。
现在已经出了卫州门了,从这会儿起,到霍帅大营,要走一两个月,这一两个月,这一路上,可就你跟大庆两个人。
咱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庆的脾气,你也知道,他性子急,脾气爆,又有点儿二五眼,你别任性太过,万一在路上就把他惹急了,他要是动手打你,怎么办?”
李清宁的话顿了顿,车厢还是沉默无声。
“到了霍帅大营,你和大庆肯定要跟着大哥大嫂。
大哥性子方正,咱们小时候,都挨过他的打,你还记得吧?大哥下手多狠,连太婆都说,大哥教训弟妹那狠手,简直像审贼。
阿柔,从今天起,从这会儿起,你得压压性子,不能太任性,不然……
阿柔,三哥的话,你听到了吧?”
李清宁耳朵贴在车厢板上,听了片刻,见里面全无动静,长叹了口气。
“阿柔,从这会儿起,就是你和大庆相依为命了,你保重自己,唉,有什么事写信给三哥,三哥虽说没什么本事……
总之,你保重自己。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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