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低眉顺眼的夏蝉,曹颖心里颇为意外。原以为是个厉害人物,不愿到正妻跟前立规矩,才辖制丈夫置办外宅,所以她还忐忑得紧,毕竟她的性子,自小不善与人相争。
夏蝉这边,却是有些迷糊。
之前她还以为孙珏不带她回家,是因“惧内”的缘故,前几日也曾有意在孙珏面前提及正房奶奶,孙珏总是一句“黄脸婆”就将话岔开。
如今看着这奶奶,虽不是花容月貌,却也是温柔秀美,观之可亲。
曹颖扫了眼夏蝉头上的首饰,身上的衣服料子,将屋子稍加打量,有些蹙眉。
花九千两银子置办外宅,不像啊?
“妹妹别站着了,还是坐下说话吧。”曹颖淡笑着说道。
夏蝉在青楼妓坊,听多了赎身为人妾的姐妹被嫡妻凌虐致死的故事,即便眼前曹颖和气,她也不敢有丝毫放肆。
曹颖旁边侍候的周嬷嬷,已经在曹颖身边“小声”提醒道:“奶奶,姨娘还没给奶奶敬茶,如何能落座?”
虽说是“小声”,但是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她是曹颖的陪房,这些年在孙家没少受气,早就耐不住想要往曹府告状,但是因曹颖的性子,向来是息事宁人的,她们做下人的也只有受着。
前些日子,侍候曹颖去国公府,曹颐特意将她叫到一边,赏了对金镯子,但是也训斥了她一遭。就是让她晓得,她是曹家出去的,不可让人欺负到大姑娘头上。
如今,周嬷嬷摸了摸手腕上沉甸甸的金镯子,也觉得硬气不少。
奶奶背后有曹家,顺着姑爷还罢了,难道连几个姨娘也降服不住?
曹颖听到周嬷嬷所说,望了望夏蝉。
另外一个跟来的嬷嬷姓秦,孙家的老人,瞧着这新姨娘俏丽,说不定是大爷的心肝,不敢得罪了,端起一盏茶,送到她手里,小声道:“姨娘给奶奶敬茶吧。”说话间,又从旁边的椅子上,拿了坐垫搁在曹颖面前的地上。
她这一献殷勤,曹颖还没什么,周嬷嬷气个半死。
当着奶奶的面,巴结新姨娘,这叫什么事儿?
这时,她眼角就见跟在夏蝉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低着头往门口退,立即喝道:“站住!不长眼的小蹄子,奶奶还没吩咐,谁准你乱蹿?”
一时间,众人都望向门口。
那小丫鬟涨红了脸,低声道:“奴婢是瞧茶壶里的茶水不热了,去厨房烧水。”
周嬷嬷已经活了半辈子,见这小丫鬟目光闪烁,哪里还猜不到她的用意。不过是怕新姨娘受委屈,想要出去寻人往姑爷那边通风报信。
她既已得了曹颐的赏,要护着自家姑娘,怎么会叫着小丫鬟如愿。
她冷冷地说道:“还不快过来,扶着姨娘给奶奶敬茶。”
众人都看着,这小丫鬟也无法,只得退回到夏蝉身边,扶着夏蝉给曹颖跪下敬茶。
曹颖没有为难夏蝉的意思,让周嬷嬷将包好的一对钗、一对耳坠子,给夏蝉做了见面礼。
而后,她亲自扶起夏蝉,笑着说道:“让妹妹在外头住着,实是委屈了妹妹。虽说咱们是寒门小户,日子过得平平,也比外头便宜。家里的屋子早已收拾好,我来接妹妹回家……”
夏蝉只当曹颖是“笑里藏刀”,要带自己回去收拾,已经唬得战栗不已,连话也说不出。
早先为妓也好,现下为妾也罢,她早就晓得性命不在自己手上。
孙珏三十来岁,这些日子待她也算甚好,她原以为好日子能多过几年,谁会想到不到至今不到半月,好日子就到头了。
那小丫鬟闻言,却心里暗道“糟糕”,但是被周嬷嬷瞪着,也不敢放肆,拉着夏蝉的袖子,小声道:“姑娘,是不是等爷回来……”
曹颖见了,脸上笑容凝住。
她自然是晓得,要是丈夫回来,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他在家里收婢妾没什么,不会影响她的生活,在外头说不得真吞了丈夫的俸禄,让日子过得越发拮据。
她没什么,享福也好,吃苦也好,都无所谓,如何肯委屈了儿女?
这样想着,曹颖也收起“姐妹交心”的戏码,对夏蝉道:“时辰不早,妹妹头一遭回家,还是早些好。这边……”说到这里,她看了看周嬷嬷:“这边新姨娘的东西,就劳烦嬷嬷带两个人收拾。”
周嬷嬷这边,忙俯身应下。
曹颖这边,已经牵了夏蝉的手,道:“妹妹,咱们走吧……”
夏蝉露出几分惊恐无助,看向身边的小丫鬟,低声唤道:“扣儿……”
那扣儿见曹颖这就要带人走,心里也着急,硬着头皮说道:“这位奶奶,如今爷不在,宅子里没有孙家旧仆……”
听了这话,曹颖多看了这小丫鬟两眼,笑着对夏蝉道:“妹妹身边倒是有个好丫头,晓得忠心护主,就是年岁小了些。爷也真是的,既是将妹妹当宝贝似的,也不给妹妹添两个丫头。”
她虽性子绵软,却不是笨人,焉能听不出这扣儿的言外之意。
只是她心里正烦,也懒得同一个小丫鬟子说嘴,就将话岔开,牵着夏蝉的手出了屋子。
那个扣儿还要跟着阻拦,却是被周嬷嬷一把抓住胳膊,就听周嬷嬷道:“新姨娘的东西都搁在哪儿,当是扣儿姑娘晓得的最清楚……”
扣儿挣脱不开,不敢太过放肆,只好看着曹颖带夏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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