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四儿说儿女都来拜见,李氏有些意外。
虽说头一回来国舅府,但是对于国舅府家事,李氏也有所耳闻。隆科多膝下共有三子一女,长子为元配发妻嫡出,已经成年,入宫为侍卫;次子为妾室李四儿所出,在旗学读书;三子是另外一个侍妾所出,幼年夭折;长女与次子同母,也是李四儿所出。
按照明面上的说法,去年国舅府嫡夫人“病故”,长子丁忧,在别院为母守孝;京城贵戚中的闲话,却是另一番说辞。
隆科多宠妾灭妻,父子反目。为讨妾室欢心,隆科多驱逐嫡子出府。
佟家既称为“佟半朝”,那台面上说上话的不止隆科多一个。有宗族调解,以别院守孝之名,掩饰了这桩丑事。
想到此处,李氏心中叹息一声,倒是对那失母的国舅府长公子生出几分怜惜。看着李四儿的张扬,越发有些碍眼。
这时,已经有两个俏丽丫鬟引着一对兄妹进了花厅。
这年长的是少年,十五、六的年纪,剑眉修目,带了几分英气;女孩年纪略小,也是豆蔻经年,长相与兄长肖像,并不类母,看来应该是肖父。
这相似的五官,长得男孩身上是英气勃勃,长得女孩身上则失了柔和。
他们兄妹一进屋,这屋子众人都变了脸色。不是这兄妹两个长相如何惊人,而是他们穿着一身素服,男孩着青,女孩着蓝,从头到尾没有一丝绫罗绸缎,而是一身的孝衣。
嫡母亡身,庶子庶女守孝三年,这也是礼数规矩。然而,李四儿岂是个守规矩的?
为了今日盛宴,她早就请了京里最好的裁缝,给这一双儿女裁制新衣。
儿子还好,搁在男人堆里,也能当得起俊秀,前程也好,在侍卫处已经过名,明年孝满就入宫当差;放在心尖上的女儿,容貌却不出众。原想着好好打扮打扮,再加上国舅府“嫡女”的名号,总会说门好亲。
谁会想到,这兄妹两个却是这般出场?
知子莫若母,儿子性子纯孝,断不会忤逆自己;只有女儿,是个左性子,被几个教养嬷嬷撺掇的,行事古板。
她气得半死,哆嗦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好。
庄亲王福晋人老成精,立时就看出这母子三人之间的异样,倒是多看了这兄妹两眼。虽说生母低贱不堪,这两个孩子倒是比想象中的好些。
想来也是,毕竟在国舅府老太爷、老太太在世时,李四儿还没有这般招摇。隆科多嫡妻赫舍里氏出自他的母族,论起来两人还是隔房的表亲。
赫舍里氏也是出身后族的大家闺秀,规矩自是半分不错的。
即便没有亲自教养庶子庶女,这佟府选出的教养嬷嬷,也不是寻常人能担任的,尤其是姑娘的教养嬷嬷。
佟家的女儿,即便不是进宫做贵人,也是拴婚宗室,这打小学的不是小户人家的女红针线,而是规矩礼数。
李氏也多看了这兄妹俩好几眼,实没想到,在李四儿在国舅府一手遮天的时候,与之唱反调的是她的一双亲生儿女。
一时之间,她倒是不晓得该不该幸灾乐祸。
这老天爷总是有眼的。
众人都缄默,这屋子里气氛就有些尴尬。
庄亲王福晋瞥了李四儿一眼,笑着说道:“这就是我的好外孙与好外孙女了?”
李四儿抓着帕子,生生挤出几分笑,道:“额娘,这就是玉柱与玉敏。”说着,对那兄妹道:“还不快给外祖母磕头。”
早有丫鬟伶俐,在兄妹前撂了锦垫。
玉敏还迟疑,玉柱回头看了她一眼,兄妹两个才一道上前,在庄亲王福晋前行了跪拜之礼。
满屋子就听见玉柱清脆地声音:“孙儿见过外祖母。”
玉敏却是抿着嘴儿,不肯开口。
庄亲王福晋的眼神从玉敏身上移开,慈爱地落在玉柱身上,吩咐旁边的老嬷嬷道:“别累着哥儿姐儿,还不快上前扶起来?”
那老嬷嬷应了一声,上前要搀玉柱起来。玉柱道了声“不敢”,侧身起了;玉敏则是没等老嬷嬷近前,随着哥哥起身。
庄亲王福晋面上带着笑,眼神已经有些冷下来。
她年岁大,身份高,不仅是宗室命妇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就是偶尔进宫,后宫诸妃,也要待她客气三分,如何能受得了一个小丫头撂脸子?
李四儿浑然不觉女儿已经得罪人,还以为女儿为“外祖母”三字使性子,直觉得头疼,恨不得立时打发她下去。
“这位是曹府太夫人。”她对着儿子女儿道。
这回倒是不用磕头,兄妹两个上前一步,对着李氏躬身见过。
庄亲王福晋已经叫人给佟氏兄妹表礼,跟随李氏而来的绣鹤是个机灵的。早在李四儿说要叫一双儿女进屋时,她就在心里将给玉敏带来的表礼一分为二。
在两人见过李氏,李氏吩咐送上表礼时,绣鹤将东西分别送上,每份又多放了两个金锞子。如此一来,大面上也算过得去。
庄亲王福晋预备得则比较周全,玉柱是全套的笔墨纸砚,玉敏是金玉手镯,外加蜜蜡香串。
看着儿女这一身孝,李四儿直觉得太阳穴“碰碰”直跳。待庄亲王福晋与李氏送出表礼,她就迫不及待地打发他们出去。
庄亲王福晋笑了两声,对李四儿道:“哥儿是个好孩子,姐儿也端庄,你是个享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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