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恒生口气坚决,格埒克延丕勒依旧不死心,带着几分哄劝,说道:“扎萨克图也有知识渊博的学者,还有传播佛法奥义的高僧。不管你想要学什么,都会得偿所愿。”
恒生看着格埒克延丕勒,有些糊涂,不明白为何这人执意要带自己走。
因为他是自己的“父亲”吗?
想到这两个字,恒生就有些坐不住。
在他心中,唯一信赖认可的父亲,就是养父曹颙。眼前这人,虽与自己有骨肉之亲,但是并不能叫他全然信赖。
扎萨克图的百姓是否淳朴,草场是否辽阔,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那是极其遥远的地方,远隔数千里,往返一次要半年的功夫。
要是被带走,就再也看不到父母,看不到兄长与弟妹,看不到府里其他人。
想到此处,他“腾”地站起来,瞪着格埒克延丕勒,带着几分戒备说道:“您不要再说了,我不会离开京城,不会离开我的家人!”
见他如此,格埒克延丕勒没了耐心,皱眉道:“你别忘了自己是黄金家族的子孙,你是草原上的苍鹰,总要回喀尔喀。曹家再富贵显赫,自有曹家子孙担当,又同你这外人有什么相干?”
恒生生性纯良,心胸开阔,鲜少与人口角。
此刻的他,脸上却带了薄怒,梗着脖子道:“我姓曹!不是外人!”
见他这般,格埒克延丕勒站起身来,脸色也难看起来。
这时,就听人道:“不错,恒生姓曹,身是曹家子,曹家荣辱如何不相干?”
随着说话声,曹颙挑了帘子进来。
“父亲……”恒生迎了上去,满眼孺慕之情,脸上的怒气也渐渐平息。
曹颙冷冷地看了格埒克延丕勒一眼,心中很是恼怒。
原本听到这父子二人说话,他还不想进帐子,想着给他们亲近的机会,没想到格埒克延丕勒越说越没谱。
恒生没落地前,就是他曹颙接生的。除了从扎萨克图回京那两个月,其他时间恒生都养在曹家;曹家的户籍上,也有恒生的名字。
不说他自己个儿,就是初瑜,曹颙也敢打包票,待恒生视如己出。
如此疼爱了十来年,将恒生拉扯大,到格埒克延丕勒嘴里,竟成了“不相干”。
曹颙如何能忍受。
他承认自己存了私心,为了让恒生长大后有更富贵的人生选择,纵容了格埒克延丕勒的“认子”行为,但是他绝没有将这个儿子彻底送人或是还人的想法。
“起了北风,要下雪了。你去寻张义说一声,下晌饭添道白肉锅子。”曹颙低下头,对恒生说道。
“是,父亲,儿子这就去。”恒生脆生生地应下,欢快的去传话了,没有再看格埒克延丕勒一眼。
格埒克延丕勒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使劲地握着拳头,问道:“曹伯爷这是何意?”
曹颙心中存恼,自不会有好脸色。
他从容寻到主座前坐了,看着格埒克延丕勒,眼中没有半点温度:“曹某还要问问世子何意,什么时候恒生竟姓不得曹了?”
格埒克延丕勒却也不心虚,挺了挺胸脯,道:“曹伯爷对恒生的养育之恩,格埒克不敢相忘,不过恒生终要回喀尔喀的!”
曹颙闻言,怒极反笑:“世子莫非健忘,忘了曹某去年说的了?恒生现下还是我曹家子孙,他的去留不劳世子操心。”
格埒克延丕勒自己反复,到底有些理亏。
见曹颙是真恼,他也晓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现下与曹家撕破脸,对他没有半分好处,别说不能带走恒生,往后父子想要见一面也未必容易。
他倒是能屈能伸,见事态不对,立时换了态度,躬身道:“骨肉生离之苦,使格埒克乱了分寸,还请曹伯爷亦为人父的情面上,原谅格埒克的拳拳爱子之心。”
对于格埒克延丕勒,曹颙本是有几分同情的。爱人身亡,骨肉离散。
恒生的身世,老汗王不晓得,汗王妃却是尽知的。
格埒克延丕勒以承继子的身份,污了寡嫂。即便在不讲究儒家礼教的蒙古人眼中,这也是罪责,而且还是轻慢死者的罪责。
格埒克延丕勒的日子,想也是并不会太好过。若是过得自在舒心,他不会对故去的小汗妃这般执念,将恒生这个流落在外的孩子当成自己的继承人。
不过,见识了格埒克延丕勒的反复后,这点同情也被恼怒取代。
“恒生还小,曹某希望他太太平平地长大。还是那句话,一切等到他长大再说。若是世子等不得,那曹某也只能顾小的,顾不得世子了。”曹颙淡淡地说道。
他语气平平,话中却是直白地威胁之意。
格埒克延丕勒没想到曹颙如此咄咄逼人,甚是意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这会儿功夫,恒生已经回转。
他肩膀上落了几枚雪花,小脸红扑扑的,对曹颙回道:“父亲,张管事先前就使人加了锅子。如今席面已预备得差不多,叫儿子来请示父亲一声,是否未初(下午一点)开席。”说到这里,他才想起看格埒克延丕勒一眼,低声道:“父亲宴客,儿子在便宜么?要不,儿子还是去寻四阿哥?”
曹颙道:“若预备妥当了,就未初上席。有什么不便宜的?左右客人你也认识,你就陪为父一起待客。”
想着格埒克延丕勒那些带他离开的话,恒生满心不自在,却也没有在“客人”面前失礼,老实地应下,出了帐子寻张义回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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