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贝子府,客厅。
九阿哥怒不可赦,将手中的青花盖碗,狠狠地摔到地上:“欺人太甚,这是拿爷做筏子么?”
十阿哥坐在下首,看着暴怒的九阿哥,皱眉道:“九哥,如今已经定局,还是稍避锋芒的好。”
九阿哥怒极反笑:“十弟,这是避得了的么?你瞧瞧,自从皇阿玛驾崩这几个月,我都要当缩脖王八了。结果如何,不过是教训个孙珏,倒让他抓到小辫子!”
十阿哥犹豫了一下,道:“毕竟没有明着指到九哥身上,九哥还是稍安勿躁……今日已经非同往日,十四弟、十五弟就是前车之鉴……”
九阿哥听了,扬了扬眉,嘴角倒添了几分笑:“倒是忘了这茬了,老十四还在景山守灵,老十五畅春园‘养病’,偏生这两个都是太后最看重的儿子……”
十阿哥见他笑得诡异,眼皮直跳,道:“九哥,就不能忍一忍么?”
九阿哥长吁了口气,带着几分自嘲道:“十弟以为他是个心胸宽广的?我能忍,他却未必能饶了我。趁着他现在椅子还没做热,我还能自在些,出几口恶气。怕是我的下场,连老大都不如。哼,爷这辈子该享的福祉也享过了,还怕了不成?他总不敢背负‘屠弟’的恶名。连老十四他都留着,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十阿哥听着,忧心忡忡。
他晓得,九阿哥对新皇的不满不是一日两日。
新皇登基,尊封先帝后宫,佟贵妃尊封为皇考皇贵妃,和妃尊封为皇考贵妃,定嫔与王嫔尊封为妃。原本为后宫第一人的宜妃,却是没有得到任何尊封。
先皇的四大宫妃中,惠妃被大阿哥连累,沉寂多年;荣妃年老体衰,近些年也是缠绵病榻中,只有宜妃,没有贵妃之名,早已行贵妃之事。
以宜妃在后宫中的身份地位,尊封为皇考贵妃也是在情理之中。
偏生,雍正行事,却是随心所欲,丝毫没有顾及宜妃的脸面。
“九哥,不过是个虚名,争这个有什么意思?听说老三与五哥最近要上折子,迎几位妃母出宫奉养。骨肉相聚,不是比那虚名强。”十阿哥见九阿哥愤愤不平,行事越发古怪偏激,心中甚是担忧,苦口婆心劝道。
十阿哥虽晓得他是好意,但是向来要强惯了,心里还是不以为然。
这时,就见管家匆忙来报:“爷,伊泰使人来了,说是老王爷怕是不行了……”
九阿哥闻言,面上露出几分喜色,起身对十阿哥道:“十弟,走,咱们瞧瞧去!”
“伊泰?”十阿哥只觉得这名字耳熟:“庄王爷的侄子?与福苍争世子位的那个?”
九阿哥点点头,道:“那小子还算开眼,知道来爷这边撞大钟!庄王府富可流油,我正愁插不上手。”
十阿哥是晓得九阿哥性子的,最是爱财。
插手其他王府立嗣,本是犯忌讳之事,但九阿哥身上挂着宗人府左宗人的职,在职责范围内,到时也有一定便利……
*
紫禁城,养心殿。
曹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实在是这位皇帝,熟是熟,但是他在后世名气太大了。
而曹颙,又真实地见证了粘竿处的存在。
即便他相信,自己对没登上皇位的四阿哥有所了解,但是对于登上龙椅的这位雍正皇帝,曹颙还是不敢轻易揣测。
曹颙是人,所以将心比心,能揣测人心一二。可是他毕竟只是人,没有做过人君。
到目前为止,雍正表现出来的,同他早先的性子都不符。
若不是曹颙关注皇室二十年,做了十来年的京官,对雍正的过去有所了解,他都要认为雍正这个皇帝,实在是人情味儿太浓了。
就如现下,他手中拿着曹颙的折子,脸上竟露出几分慈悲,道:“五年的时间,太长了。民生多艰,早一日将这两种作物推广出去,就能多救数万苍生!”说到这里,他望向曹颙,提高了音量,道:“朕让你主持此事,你也太小心了。莫非是怕担了责任,才用这些老成持重的法子?”
“回皇上的话,实是事关民生,臣不敢懈怠。这苞谷虽是耐寒高产作物,但是各地土质不同,实际收成如何,臣不敢笼统说之,而番薯存储也是问题。臣虽不侍农耕,但‘因地制宜’四个字,却不敢相忘。”曹颙低头,回道:“皇上将此两种作物推行天下,本是为恩泽百姓,若是因臣等疏忽,为民成了害民,臣等死不足惜,却是可怜百姓苍生,不能沐浴皇恩。”
雍正听了曹颙这话,神色稍缓,对曹颙慢吞吞的性子,也不以为意:“不贪功,能处处以百姓苍生为念,可谓良臣。”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只是国库空糜,只凭推广苞谷、番薯,不过能救一地百姓。遇到天灾,还需朝廷赈济。你是随着朕查过京仓的,也曾任过外官,这地方官仓情弊,也晓得一二。朕要你想个法子,要不丰盈国库,要不填补官仓,总要让百姓困苦时,朝廷有能力援手才好。”
说到最后,他身子微微前倾,望向曹颙的脸上,带着几分希翼。
十三阿哥站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
他心里明白,皇上这是逼得没法子,才将希望寄托在曹颙身上。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十三阿哥是接受户部三库后,才知道朝廷财政多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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