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韩江氏的缘故,程梦显同曹家的关系比较亲近。
可曹颙知道,曹家并不是程梦显的靠山。能以旁支身份接管程家家族庶务,程梦显身后站着的,绝对是个令程家忌惮的人物。
曹颙虽为总督,却是县官不如现管,对于江南程家未必有那么大的震慑力。
曹颙嗤笑一声,将信撂在一边。
前几年便知道,程梦显在京城时暗中投向雍亲王府,与李卫相识,现下开始收到回报也不稀奇。
或许在雍正眼中,不愿放任江南盐商,才扶持听话的家主上位;可对于宗族来说,旁支压过嫡支,令人侧目。
像程家这样历经两朝,兴盛百年的大家族,想要掌控在手中,谈何容易?
程梦显的日子定是不会好过,只是他没有求到韩江氏头上,曹颙自然也不会多事。
毕竟,他同程家嫡宗的程梦昆、程梦星都是故交,没必要参合程家事……
曹颙猜得不错,程梦显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程梦昆去世后,盐场隔三差五地出纰漏,管事们也消极怠工,族中长老们想法设法地挑他的是非。
他知道是自己犯了众怒,却是没有愤怒,只有无奈。
固然他年轻有些野心,可若没有程梦昆临死前的安排,也不会将他推到这个位上。
程家早年曾私下供奉过京城皇子,程梦昆怕皇上追后账,才选了与皇家亲善、在京城有关系的程梦显接手族务。
可人都有私心,程梦昆即便顾念族人,也不会真心想将儿孙们的应得的族宗权益交出去。于是,程梦显只是“代家主”,等到程梦显嫡子成年后,还要将家主交还回去。
程梦显知道程梦昆的打算,也知道他临终前曾私见几个族中长老,可没有生出怨愤之心。毕竟,他能有今日,还是多靠了程梦昆拉扯照看。
他也存了傲气,并不稀罕程家这些族产,想要趁着接着执掌程家的时机,另开创一份基业。
谁想,却是如斯艰难。还没开始筹备,这些程家族产就开始拖他后腿。
程梦显实没法子,只能同李卫求援。
李卫不仅是浙江巡抚,还兼管两江盐政,正是程家的顶头上司。
等到程梦昆“七七”出殡前一日,李卫有公务到扬州,次日程家大殡时,李卫便亲临程宅,在程家已故家主程梦昆灵位前祭拜一二。
程家是江南盐商第一家,程成昆大殡,江南各大盐商世家、漕运码头、扬州本地官绅,自是齐聚。
曹颂作为曹家的代表,也亲临扬州送殡。
李卫的到来,为程家添了不少哀荣,也给程梦显撑了颜面。
原本义愤填膺、想着各种法子与程梦显作对的程家族人,才记起程梦显与李卫的私交,程梦显与京城曹家的亲善。
出殡事毕,程梦显到锦园见李卫。
这里本是一官绅旧宅,因其康熙初年获罪,家产抄没入官,这处就暂做了两江盐税的临时衙署。朝廷来人,或者是江南兼任盐税的官员到扬州公干,此处便是落脚之处。
李卫这边,正同曹颂说话。
两人现下一个在杭州,一个在江宁,相隔数百里,想要见上一面也不容易。
因没有外人,两人便说了几分忌讳,说起押解回京的年羹尧。
“皇上会怎么处置?”曹颂问道。
他虽在雍正跟前任了两年侍卫,可对于那位冷面皇帝还是无法揣测。
李卫想了想,道:“万寿节前当不会处置,万寿节后,则不好说了……”
“杀?”曹颂小声问道。
雍正上台,虽对官员出手雷霆,可很少有要人命的时候。即便是判了斩监候,多半也是能从轻免死。
曹颂并非多事,而是担心堂兄。
毕竟年家是堂兄的姻亲,要是年羹尧累及家族的话,对曹家多少也有些影响。
“要是万寿节后,就议年羹尧的罪,许是还有一线生机;若是还没动静,那皇上就没有宽恕之意了……”李卫道。
曹颂有些不解,道:“这案子还拖?不说说御史言官已经给年羹尧订了四、五十条大罪么?还不定案,拖什么?”
李卫是雍正潜邸之臣,对皇家的事了结的比曹颂这个宫里侍卫还多。
“拖贵妃咽气吧……要是在贵妃在世前,就处置年家,即便留了余地,也让贵妃难堪……”李卫说道。
两人正说着话,有小厮来报,程梦显到了。
程梦显是来道谢的,不管程家在江南如何势大,商家便是商家,官场上的人不敢去得罪程家,可也多瞧不起程家。
李卫与曹颂都是地方文武大员,专程赶来扬州拜祭,不过是给程梦显镇场。
程梦显知道,今日接着李、曹二人的威压,即便不能让家族长老们彻底消停起来,也能让他们遇事三思。
他郑重向二人道谢。
李卫道:“若是真要谢,就别说这些空话,明年多出几石盐,让朝廷多收些银子,比什么都强。”
曹颂也跟着说道:“我不过是凑数,实不当什么。”
程梦显面上尤带感激,心里却有些为难。
为了他的事,让两位文武大员奔波一趟,总不能不表示心意。他已经预备了两张银票,想要表表谢意。
可经过这大半年的相交往来,他也瞧出,这两位是手紧的,没有合适的名目,绝对不会收银子。
他稍作沉思,看着李卫道:“听闻今年山东大旱,不知多少百姓嗷嗷待哺?江南盐商,虽说位卑,却一日不敢忘朝廷教训。此处是白银两万两,是程家对朝廷的一点绵力。”说话间,掏出银票,双手奉到李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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