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曹颙现下的心境,近些日子所遇到的“人情冷暖”,也不过是浮云一般。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李家与孙家的反应。
孙家北上后,同曹家一直不远不近地相;这些日子,反而亲近了几分,孙文远虽没露面,孙家长辈孙礼来给姥娘请安,也没有落下西府这边。
李鼐也不避嫌疑地过来,就连自打高太君病故后就隐居不出的李煦也露了面,拄着拐杖来了。
老人家并没有摆舅太爷的谱,拦着要去官府叫人的管家,如同寻常串门子一般,去见了李氏。
听说李家舅太爷来,初瑜也到兰院请了安,而后才退了下去,留下他们兄妹说话。
他本就比李氏年长十几岁,现下一个古稀老翁,一个富贵娇人,看着不像是兄妹,更像是父女叔侄两代人。
李氏想起早年在李家的日子,多靠堂兄、堂嫂照看,自己没有回报什么,反而为保全夫家的缘故,同娘家生分许久,心中不由添了愧疚。
“现下天也热了,大哥若是有话吩咐,打发人来唤我还是,哪里好让折腾大哥?”李氏带了几分嗔怪道。
李煦眯缝着眼,摸着有些稀疏的胡子,说道:“哪有什么正经事儿,不过是在家里憋闷了,出来遛个弯儿……想着有些日子没见了,不知不觉就到了这边……”
兄妹两个,闲话家常,原本疏离的亲情,也在言谈拉近了几分。
“眼看就要进六月……是大嫂的生祭,不知侄儿那边张罗了没有?前些日子,我使人往广化寺送了香油钱,点了莲花灯……”说起陈年旧事,少不得提及李煦已故发妻韩氏,李氏如是道。
想起韩氏的养恩,李氏面上带了缅怀。
昔日的自己,同现下的妞妞处境差不多,都是寄人篱下,只是多了宗亲族人的身份。堂兄、堂搜对自己个儿的照拂,并不比儿子、媳妇对妞妞的照拂少。
正因这个缘故,她对妞妞都比其他孙辈慈爱三分。
李煦听了,颇为动容:“过了这些年,难为你还记着。老大前些日子提了,我的意思,是想要往通州走一遭……”
李家的坟茔地在通州,韩氏也好,高氏也好,都葬在通州。
李氏听了,有些心动:“大哥要是上坟?要不然,我也随着同去?”
圣心难测,外头流言纷纷,李煦也摸不著皇上要动曹家的话是真是假。
不管怎样,曹颙现下处境尴尬、分身无术是真。
因此,他忙道:“我不过是带着老大过去烧上几张纸就回了……眼看进伏了,你若一动,自己个儿能不能熬得住两说,还闹得孩子们也跟着不安生……若想去祭拜,等到年底给二老太太圆坟时再去就是……”
他这话中,就带了几分训斥的口气。
李氏不以为恼,虚心听了教训,点头道:“那就听大哥的,等到年底再去。只是大哥也别光顾着说我,到底有了年纪,大哥也要多保重才是……”
一个早已闲置多年,一个是内宅妇人,兄妹两个的话题,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儿孙安泰,家长里短的话。
到了晌午,李氏还留了饭,预备的都是苏浙风味的小菜,配的饭却是温温的粳米水饭。
在权贵人家,这个吃法有些上不了台面,却是最合李煦的口味。
大热天的,吃着爽口的水饭,李煦将爱吃的几个小菜吃了大半盘子,饭也多添了一碗。
“活了这一辈子,借着圣祖爷的光,珍馐佳肴也尝过,到了最后,还是这家常饭菜最是可口。”撂下筷子,李煦接着李氏亲至送上的茶水漱了口,而后说道。
李氏用心招待,见堂兄吃的满意,心里也跟着欢喜。
只是李煦到底年迈,兄妹两人又说了半响的话,就有些支不住,于是便辞了李氏,回家去了。
等到曹颙从衙门回来,便听门房听了李煦登门之事,心中还有些疑惑,怕李煦听了外头的动静,到这边来说这说那,吓到李氏。
等回梧桐苑,听了妻子细说,曹颙才知李煦只是来串门子来了,还陪着李氏待了半响。兄妹两个有说有笑的,李氏连食欲都好了几分,用了两碗饭。
曹颙听了,不由挑眉。
李氏这些日子有些闹伏,食欲有些不振,因这个缘故,曹颙他们两口子这阵子晚饭都摆在兰院,不过是劝了又劝,带着孩子们,哄着李氏多用两口。
眼下听说了李氏多用了饭,显然心情大好。
“不知老太太想起什么好吃的,下晌犯困,多吃了两杯浓茶,这会儿倒是真有些饿了。”曹颙换下官服,对初瑜说道。
等曹颙净了面,夫妻两个没在耽搁,往兰院去了。
今日恒生休沐,天佑去了王府那边,打发人说 用了晚饭才回。其他几个孩子,已经在兰院上房这边等着。
见曹颙夫妇进来,长生带着天慧、天宝两个从座位上起身。
等曹颙给李氏请了安,他们才重新落座。
李氏眉眼间都带了笑意,从心里往外散发着愉悦。
待说起堂兄来访,韩氏夫人生祭之事,三言两语里透着浓浓的依恋。
在广化寺点莲花灯之事,初瑜是晓得的,见婆婆上心,凑趣道:“若是舅太爷那边张罗,我们当小辈的也不好当不知道,待问了日子,老太太若是惦记,就过去转转。去不了通州,在祠堂里点上一炷香也是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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