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院上房出来,曹颙便看到廊下站着的妻子。
他回了下头,忘了下放下的竹帘,而后冲妻子点点头,没有言语,踏步出了兰院。
初瑜默默跟在丈夫身后,直待出了兰院,方低声说道:“老爷……是不是老太太恼了,天慧的亲事,还是提的早了,还是当等老太太回京再议才是……”
她放在虽站在廊下,可丫鬟婆子看着,总不能近到窗下去听婆婆与丈夫的墙角。
因此,她听得并不真切,可隐隐地也听到“糊弄”、“媳妇”、“婆婆”的字眼。
之前他们夫妇两个相看舒赫德,并非是忘了出京的李氏。
而是因李氏这些年很少过问家务,对于天慧的婚配,除了早年有意将天慧说给福秀之外,并没有说过其他话。
可老人家虽不插手长孙女的亲事,可心里也牵挂吧?
所以前几日,听自己提及天慧亲事,婆母的反应那么冷淡……
曹颙听了妻子的话,脚步缓了缓,道:“与这个想干系也不想干系,总之是我的过错。”
初瑜虽心中疑惑,可路上也不是说话的地界,夫妻两个便沉默地回了梧桐苑。
曹颙心里虽沉甸甸的,但看到妻子脸上的不安,便打发丫鬟下去,道:“是我的不是,只是想着自家女儿娇贵,能少吃些苦头当然好……大学士府门户再相当,舒赫德人才再好,可确实也因没有父母这一条让我多青睐几分……咱们这样的人家,即便再舍不得女儿,也没有召婿进门的道理……赘婿又向来为世人不耻,真正有心气的男儿谁会甘心为赘婿?我寻思着,舒赫德祖父年迈,叔叔又不成才,若是做亲,往后长辈这块还是多赖妻族,定不会怠慢天慧……却是看得短浅,只想着闺女顺心如意,忘了儿子这边……我虽自私凉薄了些,却不愿孩子们随了我……”
初瑜听了,依旧迷糊。
舒赫德这个女婿不好?关儿子们什么事?老太太私下教训儿子,到底是为何缘故。
曹颙正反省自己的过失,懒得多言,说了这一句,便闭口不语。
初瑜便按住心下疑惑,服侍丈夫更衣不提。
用罢晚饭,曹颙的精神缓过来一些,便对妻子多解释了几句。
当然加加减减,将婆媳之类的敏感字句去,只说了在这门亲事上,自己立心不正,被太太发现,担心孩子们有样学样,给教导一番。
初瑜心中,虽对婆婆的说法有所异议,可晓得丈夫事母至孝,便道:“到底是老太太想的周全……”
曹颙点点头,道:“除了这个之外,怕是老太太多少有些心气,我当时只是想着不用老太太操心,却忘了人老了孤单,容易多思多想。咱们在她没回来前,就定好了人选,老人家也有些不痛快。明儿开始,你带天慧多在兰院转转。若是老太太甩脸色,你也不要往心里去……看到老太太年岁渐高的份上,多担待吧……”
*
次日,曹颙去衙署前,就交代妻子,使人去章佳宅与汗王府,让孩子们晚上回来吃饭。
初瑜晓得,这定是与昨晚的事情有关的。早在老太太回京当日,孩子们便过府请安。
初瑜应完,想起左成之妻朱氏在孕期,道:“朱氏产期将至,前几日老太太回来时也来请过安……”
曹颙点头道:“让她在家养胎,不必过来……”
到了户部,曹颙就留心查看江南几省历年的赋税减免卷宗。
昨晚李氏告诫他“立身要正”,使得他很是警醒,不单单是家事上,还有在公务上。
他虽不贪墨,平素也算勤勉,可却没有寻常蒋坚那种士大夫的报国之心。在官场上,他谨慎小心,更多的是做个看客。
平素不觉得,只想着“伴君如伴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仔细思量,却还真的正不起来。
他这点小心思,也经不起推敲。
可只有“立身正”,才能诸邪退散。
他手上,虽没有江南水文记录,可是比照着近三十年,江南因水患减免赋税的府县,便也能知晓那里容易大涝。
两江还好些,赋税重头本不在粮食上,湖广这边形式却不好。
不仅仅是影响赋税,要是水情控制不住,淹没良田,将直接影响漕粮。
京城直隶的大米,全赖漕粮督运。
直隶虽也推广了稻田,可对于京畿供应来说,却是不够用的。
京仓里囤的不是一年的稻米,单单一年水患,还不会让京城官员百姓饿肚子,带来的麻烦,不过是民间粮价上扬,也是比较容易抑制之事。
唯一需要留意的是,地方官仓是否有粮。
水患大了,沿江粮食减产或绝收,就要开仓赈济。
可地方的粮仓,曹颙是晓得的,真正清白的少。
李卫那边修坝防洪,自己这边也要未雨绸缪。
思量妥当后,曹颙便叫来蒋坚,主幕两个斟酌着,拟了个折子。用词婉转,并没有说检查地方官仓是否账粮对数,只说户部要统计地方贮粮。因两江、湖广是产量大省,所以先从这几个地方统计。
户部官员出京巡视地方粮仓,虽有前例,可多在秋冬粮食入仓后。
即便前几日雍正在朝会上提及地方官仓巡检之事,也只是让户部官员上心,没有催促曹颙早日安排人手之意。
可真到了那时,就算巡出不妥当也晚了。
帮着曹颙润色了折子,看着曹颙埋头神情郑重地抄写折子,蒋坚有些神情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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