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也不喜欢?”蒋陌微微一扬声,语调里似乎有些失望,笑意慢慢淡漠:“可惜了。那是我母亲最喜欢的花,也是我喜欢的。”
说罢,便要拿去她指尖的白梅。
倾禾闻言,庆幸方才没有多说了什么。
自是不肯他再拿走的,一手捉住了他的手,一手将白梅簪会云鬓,轻轻将花压了压,笑颜如花:“送了我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阿陌和伯母喜欢的,我也喜欢。白梅,很美。”
父亲怀念废后又如何?
废后的诏书是父亲亲自下的,就算后悔了,怀念了,他也不会让人给她平反。
一国之君,怎么会有错?又怎么肯让自己的决断朝令夕改呢?
废后永远都只能是废后!
如何能与她的母亲相提并论!
一朵白梅而已,戴便戴了。
放不下自己身段的人,才会失去自己想要得到的!
就似母后自己,当初不也是杀了两任未婚夫才等到进宫嫁给父亲的一日么?
世上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用的不就是手段攥住的!
蒋陌的笑容在堆雪花树前那样清冽:“父亲和长辈们总说,我母亲的美貌便如白梅一般,自然是最美好的。”
他的目光自她面上移开,落在远处身首分离之处,话锋一转,淡然的语调里像是蒙了山峦间的浓雾:“可惜了他们的儿孙,被他们的罪孽拖累,生生世世,也只是百姓眼里的罪恶之血。”
也不知是不是沾了太多罪人的血,高台上的木板本该是淡棕色的,此刻望去竟是乌沉沉的一片,泛着血腥的光芒,隐隐有腥臭弥漫,叫人恶心。
倾禾往那处望了一眼,便撇开了头,绣着海棠胡的帕子在鼻下挥了挥,语调里难掩嫌弃:“罪人之后,被人践踏也是他们活该!大周律例,便有连坐制,要怪,只怪他们命不好。”
蒋陌微微拧眉,却未曾去训她言语失当,仿佛是含了疑惑,垂眸看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罪人的血脉,也便罪有应得?”
抬头见他清隽的侧脸,那样棱角分明,他的语调是温柔的,可眼神仿佛沾了冰雪一般,不带任何温度的看着自己。
倾禾虽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但还是忙补救了几句:“犯了罪的人自是罪有应得,可他们的儿孙享受了这些人犯罪得来的富贵荣耀,自然也不无辜。或许,这些人的罪孽,他们的家里全都知道呢!”
蒋陌对她的话感到满意,抬手抚了抚她的发,缓缓而笑:“乖孩子,说的好。记住自己说的话,知道吗?”
他忽然的温柔让倾禾心底莫名一突,偏又贪恋他掌心下的力量,还是轻轻的更贴向他,伏在他的膝头莹莹然地笑着,点了头。
这一年的冬日雪格外多,落雪后的阳光也总是特别的晴朗。
仿佛有撒不尽的金粉沾染在光线里,是暖融的,以斜斜的角度,穿过人潮,穿过街巷,隔着淡如烟水的青烟,隔着薄薄如雾的窗纱,带着梅幽淡雅致的香味,若即若离的流淌在身侧。
叫眷恋那香味的人,忍不住的沉醉,沉醉,只想永远睡在那白梅若雪里。
倾禾公主几次私下出宫去寻蒋陌的事情,还是在皇后渐感失宠的紧迫盯人里被察觉了。
宫女在皇后的逼问里,说出了蒋陌这个人的存在,说出了倾禾对蒋陌的追逐。
然而不计是皇帝还是皇后,都知道蒋楠的嫡长子在年幼时摔坏了腰,是个坐在轮椅的残废。
哪怕倾禾极力哀求,告诉帝后他还有机会站起来,让帝后见他一见,可考究他的品貌,但帝后坚决不同意嫡公主下降给一个不良于行的男子。
皇帝于某日早朝后私下召见了蒋楠。
于次日熹微晨光里,于漫山迎春摇曳里,蒋陌带着做了仆从护卫打扮的二十暗卫,去到宛州。
与闲云野鹤为伴。
江南烟柔之地,仿佛四季里的光都含了柳絮的轻柔,有说不尽的处子婉约。
然而这样温柔的地方,并不能挡住不美好的消息。
自蒋陌知道生母身死的真相,知道自己为何坐在了轮椅上之后。
他选择了踏上这条路。
可一旦踏上了复仇的泥泞里,他一直在经历离散,与不同的人离散。
有些是自小陪着他的,有些是只见过数面的,还有些,不过遥遥一见。
他们或为了他和母亲,或为了算计里的另一个被背叛而无辜死去的人,他们成为了另一个人,蛰伏在敌人身边。
有些路走顺了,成为棋局的关键。
可有的路,不好走,不小心就踏进了陷阱里。
为了不让计划出差错,他们总是以最极端的方法结束自己的生命。
从开始的不忍、不舍、痛苦,随着离散越来越多,随着年岁渐长,他渐渐能以表明的平静接受所发生的一切。
可心肠被捶打的再多,到底,他还是不舍的。
在他来到宛州第第二个早春,南方传来消息。
又有一人与他离散。
但这一回,他并没有那么痛苦,而是为那个人感到高兴。
周恒,战死了。
他得到了解脱。
两军对峙两年,最后一战里,需要前锋打头阵。
而这个头阵,几说就是去送命的。
周恒去了,带着两千铁骑,带着必死的决心,他的魂与那枚玉佩一同,永远留在了漫天风沙的金川关。
后来,大军凯旋而归的时候,周恒的嗣子,去了沈家,见了焯华的母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