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他在报复!
可笑她一直以为皇帝对她百依百顺,哪怕知道有些事是皇后所谓也由着她包庇,是孝顺,或许起初的时候确实是有孝心的,可后来……
他分明是故意纵着皇后的任性,让她的手上沾满了妾妃和稚子的血,让她被妃妾们怨恨。
他太清楚皇后的手段了,从来没有深沉的心机,这二十多年来何曾真正经历过残忍的宫廷斗争?无非是靠着她才能稳坐后宫。
今日她要倒了,被压迫了十数年的妾妃们还有什么可怕的,自然是步步紧逼。
她、毫无还手之力。
即便她以皇太后的名义留下遗诏,不让皇帝废后废太子,可自己有意栽培出来的儿子沈缇最清楚,他的眼里,任何威胁到自己地位的人、事、物,他都会毫不犹豫的除掉。
那些低贱妾室敢来戕害她们母子,难道不就是他的暗示和怂恿么?
她知道,他做得出来。
锦被上深翠色的丝线并着银线绣起的西番莲花纹在她呼吸的起伏里,发着明暗不定的光,看的久了,叫人眼底发晕发痛。
“洛贵妃和大皇子竟也是演戏的高手,装蠢扮痴了这么些年!把哀家都给骗过去了!”
她枯瘦的手用力捶在床铺上,没有惊起半点声响,怒意冲在心口,却是好一阵疾咳,眼前一阵一阵光点游曳,似无数箭矢带着锋利的倒钩。
闲池看着她发青的面色,心下不无担忧,忙替她拍着背:“太后勿要生气,皇后和太子的前程都得靠着您谋划呢!大皇子再是开窍,到底根基不足,没什么朝臣支持他的。”
太后闭了闭眼,激动与惶惑让她心情激烈,心跳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一旦太子娶了邵家女,无意于暗示朝臣,太子已经失了帝心。”
闲池闻言,心下不免生了慌乱。
定国公府如今是明面上与太子党、与白家为敌,偏洛贵妃出自武将世家,本就有不浅的根基,难保沈家倒戈去支持大皇子。
届时,一旦大皇子起势,太子的路就真的走到尽头了。
太后的面色在窗纱漏进的冷白天光里,乌定定的沉,绝望的死色里缓缓透出一股精明的光:“陶源在内阁四十年了,秦慧被除掉,蒋良和姚丰源告老,也该轮到他做首辅了,却被大哥和魏书生生压了一头,一压就是二十年。他怎么可能甘心!”
“只要扶持太子上位,他的地位自然是内阁里的第一位。咱们在赌那些臣子的野心,那些臣子面对盈天权势也会赌。”
闲池温和的面色一变再变,最后一点希冀慢慢断裂。
她终究伺候了太后三十年了,从太后的眼神里便能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太后,只能走这一步了么?一旦……”
天际有云朵行过,遮蔽了日头,投进殿内的光线变得虚弱不堪,枝影落在窗纱上,有了山雨欲来的暗沉,似一团墨迹晕开在眼底。
太后用尽全力打断她的话,消瘦凹陷的颊上出现异样的潮红。
她吃力的起伏着胸脯,开始浑浊的眼微微眯着:“哀家可以不管这个江山到底是不是能交还到李家血脉手里,可哀家不能让凤仪和启儿被他所害!”唇凌然一抿,弧度里有刮骨的冷意:“你找机会把消息送出去,那些老臣……”
闲池听着太后带着急喘的话,心头不由一战。
她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她也知道,太后从来不是一个能听得进别人劝的人。
这一点,倒是被皇后学的十成十的像。
侧首看着殿中那座十二折白玉精雕细琢的,五蝠献兽并萱草缠枝纹屏风,屏身上的一花一叶,甚至是蝙蝠的神色,无不栩栩如生,仿佛所有的富贵与顺心都属于这个千尊万贵的太后。
可到头来,却忽然发现这些不过一场镜花水月的梦。
或许还是一场噩梦!
“奴婢知道。太后歇一会儿吧……”
清晨的天色郁郁沉沉,卷积云断断续续的绵延在江南格外清秀而广袤的天际。
一丛丛碧碧青的树与草之间,一株红梅开的如火如荼,倒映着林子的深处被春日丰茂的枝叶遮蔽,薄薄宛若傍晚时分的光线,那样灼烈的丰艳,几乎要燃烧起来。
这样的场景不由让人想起,那八百里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是鬼差去勾魂的必经之路。
只不知,这一次下黄泉的是谁了。
听着远处自得的马蹄声缓缓靠近,岑华冷冷一嗤:“没想到皇帝的心也是够狠的,借藩王的手杀死自己的儿子。”
穷已负手站在她身侧,冷漠的语调没有起伏:“皇家之中,子弑父,父杀子,都是常态。”微微一皱眉,“皇帝知道藩王的人在活动,未必不知道我们在背后的计划。”
皇帝借藩王的手杀太子,必然是清楚藩王所有动作的,他们安排在李锐身边的人,皇帝恐怕也清楚。
李慧出宫是为了锦儿,太子出宫明面是为接李慧,实则是因为要避免娶邵家女,每一步都是紧紧相扣的,那么锦儿和邵滢,恐怕早已经暴露在皇帝眼底了。
蒋陌清冷的眸子看过去,唇线扬起一抹讽刺的弧度:“镇北侯府、柳庆妃、临江公主、晋元海老将军、辅国将军李闲,再到徐悦,又牵扯进母亲与外祖母之死的真相,案子都是一环扣一环的揭开。若是再察觉不到这些复仇的最终目标是他,他这个皇帝也白当了。”
穷已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一抹清丽而笃定身影闪过。
点头道:“当年要攻打南方,皇帝自然得摆出姿态以安抚武将,所以徐惟一定会死。而苏仲垣,八年兵部尚书,十六年户部尚书,长子在吏部为侍郎,对百官任命有足够的左右之权,其余三子虽职位不算高,却都在机要部门,更何况还有那些高门的姻亲故旧。”
蒋陌掌心握着一枚血玉,指腹温柔的磨砂着:“永安侯府的手就快把皇帝的眼睛遮住了,所以啊,皇帝岂能留他。陈世爻、焦溪、冯阳,计划里所有被揭破的人,如今都是位高权重,野心也只会越来越大。皇帝自然会借力打力除掉他们。”
岑华眉心微动:“皇帝这是在借我们的手除掉不方便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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