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三年秋,当颜希真拖着她弟一起回京述职的时候,长安的气象已与旧年不同。京里的刺儿头被拔的拔、压的压,一时顺服得紧,纵还有心怀不满之辈,也掀不起太大风浪来了。
颜神佑依旧是亲自出迎,看颜希真与李今夫妇二人,也与旧年有了许多的不同。颜希真眉眼之间神采飞扬,李今面上也不再是笼着一层郁气。颜神佑见了便笑道:“你们这是越活越年轻了呀?”
姐妹里,颜希真与她最熟,上来就要拧她的嘴:“你是说我老了?咱们可是同岁。”嘴巴拧不到了,又来呵痒。李今抱着手站在一边,看她们姐妹笑闹。青骢马在他身边打了个香响,低头随意啃了两口半枯不枯的草。
笑够了,颜希真问道:“山郎什么时候回来?”
颜希真道:“他且得等一阵儿呢,冀州刺史变动,他留那儿帮帮忙。”
京中的事情颜希真大致都明白些,今年比去年的情势要好上许多,固然不敢掉以轻心,压力却小了不小。是以颜希真也不急着问旁的,颜神佑也不急说着太多,寒暄几句,说了霍白夫妇什么时候回来一类。又与颜希仁夫妇俩见过礼。颜神佑往后一看:“今年你们拖了老长的尾巴来,这是将人都带了来了?”
颜希仁知道一家子的女人都不好惹,干脆跟着他姐后面点头。听颜希真说:“他们独个儿上京也艰难,就如一块儿带了来就个伴儿。寒门士子,再不拉一把,光盘缠就能把他们一辈子困死在乡里出不来了。”颜希仁就跟着点一回头。
再听颜希真说:“我这回倒带了五个女举人,女人上路,更是不容易。也就是我们这两个州,换了其他地方你试试,考不考得上另说,便是考上了,她家里人肯放她上京不?”颜希仁又点点头。
点了好几回头,大致的情况也说完了。颜希真就问:“他们的住处,要怎么安置呢?”
颜神佑一脸的狰狞:“太学、国子学附近都有校舍的,国子学早开,那里的人,你知道的,有些个是不负盛名,有些个就是混吃等死。为了让这些混账好生读书,我建国子学的时候就建了宿舍。关里头,只管读书,十天放出来一天,学不好的,让家里来人领!尤其是爵主,国家发给他们俸禄,可不是让他们安享自在的,都得给我学得好好的,以后好当差。你看,我把礼部的人都带来了,好引他们去太学宿舍呢。”
颜希真道:“宿舍肯定有多的了,你是说,让举子们住到那里?女举呢?”
颜神佑道:“那儿不是还有女学么?住女学里。女学堂五日一休,也住校的。”
颜希真道:“我这边有五个女举人,二郎那里也是五个,我看旁的地方再难有了。够她们住就行了。”
颜希仁打了好大一个哆嗦,他的王妃张氏却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来,问道:“那,咱们家自己的孩子,也能这么教训不?”
颜希仁……颜希仁有点脚软,深深地觉得对不起儿子。
寒暄毕,颜神佑道:“等进了城,我让阿琴引女举子们去女学那里,男举子还是去太学的宿舍吧。反正只要考中了,都得去太学再读一年书来的。”口气轻松,也不再提什么见一见举子之类的事情,招呼大家进城。
心里却有些沉——女举子果然比男举子艰难许多。
在上京之前,她就收到了各地的名单汇总了。南方各州一共考出了四百余名举人,这里面,只有广州、昂州各有五个女举人,荆州那里出了一个,扬州有两个,旧京之地有一个,除此再外,便再也没有了。不到十分之一。
哪怕考中了女举人,如果没有随颜希真这样的女刺史,又或者是张氏这样的王妃一同上京,她们轻易也无法离开家乡的。李三娘随颜希礼出镇扬州,曾来过一封书信,道是原本扬州考出了八个女秀才,待到举人试的时候,其中有三个就没有参加——因为家离扬州城远,种种阻力之下,连考试都不曾来考。
这是个大问题,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正常的科举应该是头年春天县试,取中的是秀才,当年秋天是乡试,这就是秋闱了,取中的是举人。转年春天,各地举子云集京城参加会试,号称春闱,中的人基本就进士、同进士。春闱之后是殿试,再定进士的名次。
当初就是担心拖得时间太长,中间会有变故,又怕寒门士子没有路费,是以秋闱之后,就命各地刺史叙职之时将举子一同带上京来。万没想到,女举方面,遇到了比没钱更大的难题。
颜神佑一路想着解决的办法。
进了城之后,队伍分作三部分,颜神佑等人往大明宫去,阿琴受命与颜希真的侍女一起,引女举们往女学那里借宿。男举则在礼部郎中的引导之下,往太学单辟出来的宿舍那里去。男举们有不愿意住太学宿舍的,可以外宿。对女举,颜神佑还是很谨慎的,要求她们最好都到女学那里借宿。
李今还带来了南方的武举,这个就更好办了,放到长安附近的新兵训练营那儿住着。看能不能合拍。
颜希真见她吩咐得妥当,便不再插手。打着腹稿,想着等一下要怎么奏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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