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就看到嬷嬷跪在床边张开着两手嚎啕大哭。
曾韶卿则在一旁呆呆站着, 脸色煞白, 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失魂落魄望着床上直挺挺坐着的斯祁复。也不知他是哪来的力气这样坐着, 被子被踢翻在地, 露出他整个身体,巨大肿胀的上身让他那张脸显得格外瘦小, 双目紧闭,牙关咬得死紧, 看胸口处没有一丝起伏,竟好像是断了气一般。
朱珠吓得立刻朝他直扑过去:“哥哥!你怎么了!哥!”到他近前又不敢轻易去碰他,只立即回头尖叫“快来人去叫阿玛!快啊!”
无人应她。
因在场所有人都被眼前斯祁复的样子给惊呆了。
就见他两眼和鼻耳中好像下雨似的开始滴起水,最初水是清透泛黄的,之后不消片刻就开始变得浑浊,紧跟着一团团粉色浆状物随之滚滚而出, 空气中立刻充斥着一股剧烈的无法形容的恶臭, 让一旁小丫鬟哇的声呕吐了出来。
“哥……”朱珠见状慌忙抽了帕子出来往斯祁复脸上掩,但手还没碰到,却被身后的碧落一把扣住:
“等等。”
他本一直不动声色在旁观望着, 这会儿突兀伸手抓住朱珠往他边上带了带,朱珠不由自主便随着他手中力道被牵入了他身后。
及至站稳脚步, 就见他身子一斜, 一下将原本朝着朱珠身上扑倒的斯祁复顶在了他肩膀上。从斯祁复眼中滴下来的水顺势将他肩头打湿一大片, 而水迹所过之处嘶嘶声响, 就见那棉纱纺的衣料一下子无火却燃烧了起来, 眼看轰的下火焰就要直窜而起,在众人的一声惊呼中,却见碧落抬手往肩上轻轻一掸,那原本高昂的火舌倏的下就熄得烟消云散。
可把周围人看得再次发了呆。
眼睛直愣愣盯着床前那两个人,不晓得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房里因此而鸦雀无声,就在这时斯祁鸿祥在随从搀扶下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见此情形以为儿子已经去了,当即啊的声大叫脸色一阵发青,径直朝地上瘫了下去。
见状朱珠赶紧冲上前去搀扶,岂料却被他扬手一巴掌甩开。似乎所有绝望和哀痛一下子在他体内醒转过来,他以从未有过的暴戾指着朱珠,大声喝道:“走开!若不是引你这天煞孤星进门,克到了复儿,复儿怎会出这样的事!!”
朱珠整个人一下子便僵硬了。
从前,无论多少知情人明地里暗地里说起她这一命格,她都能坦然处之,淡然笑之。却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个一向疼她爱她,被她已完全视作了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竟会指着自己的鼻子亲口厉声说出那四个字。
天煞孤星……
他在说出这四字时眼中的憎恶更是显而易见,如刀子般一下下戳进朱珠眼里,叫她看得发慌。慌得喉咙发紧全身一阵阵发抖,却又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惶惶然在原地呆站着,直到身后传来淡淡一道话音,将笼罩在这屋内如坟墓般的死寂轻轻打破:
“斯祁大人,令公子所困病因虽属罕见,却同所谓命格之类毫无干系。若要非说出个异端来,那便是他身上症状并非单纯因疾病而起,所以光靠着治疗疾病的方式,自然是对此束手无策的。所幸还算看得及时,没在病入膏肓之际才寻得在下,否则一旦过了时辰,便是大罗神仙在此,只怕对公子也是回天乏术了。”
话音落,斯祁鸿翔的眼睛不由蓦地一亮。
当即打起精神再往自己儿子身上看,就见他靠在碧落肩上的身子果真在以一种几乎细不可辨的动作微微起伏着,所谓一息尚存……便立即在随从搀扶下站起身,急急走到碧落身旁,追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复儿这病竟还有救??”
碧落没有回答。
径自伸出左手摸到斯祁复的脖颈后,沿着颈骨一阵揉捏,到接近腰椎处,突然猛一使力。
就听斯祁复喉咙里咔的声响,他一下子将那原本紧闭着的嘴张了开来,随即从嘴里喷出一团红黄掺杂的东西,臭不可闻,却又仿佛隐隐透着一股植物被烧灼后的焦香。那样伏在碧落肩头上哇哇吐了很久,直至吐出物体变稀变清,方始一口气往嘴里吸进去,随后身子朝后一仰,以着一种长久未见的轻松神情往床上躺倒了下去。
“公子是中了蛊毒,”见状碧落站起身,边将身上被污衣物卸下,边转身对一旁的斯祁鸿翔道,“因而累及数种病症在他体内淤积扩散,缠绵不绝,且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各种药物和他自身情绪的恶变下,渐渐滋生出异端。”
“蛊毒……莫非是传说已久的那类苗疆蛊毒么??”
碧落沉吟了下,摇头:“倒也不像,苗疆蛊毒多以虫蛇等活物为引,而此种蛊毒……”他低头朝地上那堆红红黄黄的浆液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此种蛊毒,却似乎是以某种植物为引,当真罕见。”
“这么说……复儿的病,是人为所置……”
“空口无凭,碧落也无法确证些什么,大人今后凡事注意着些便是了。而公子的身体此后也仍要多加小心,我今只是打通了他腰间几处大穴,在毒未走入前以猛烈的法子吊回了他一线性命,又逼出他体内最浅显的蛊毒,让他能暂缓上一口气。但若要继续往下诊治,还得等他慢慢将这一副残破身子调养回来,有了足够的体力,才好放手用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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