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头顶飘着雨丝, 太庙戟门桥周围却仍挤满了人。
在同治一行还未到达前, 所有人都在桥旁围观着什么, 对着桥下那条金水河指指点点。及至同治御驾到达, 立刻散开跪地, 显现出刚才被他们围堵住的那些桥,和桥下那条波澜荡漾的金水河。
没到跟前同治已被河内扑鼻一股剧烈的腥臭呛得干呕了两声。
等一眼望见河里的景象, 更是惊得脸色煞白,直直望向一旁随心的载静, 惶然道:“你可见着了……你可见着了?!”
载静亦有些惊诧。
那原本荡漾在戟门桥下的河水引自紫禁城内御河,向来清澈见底,可现今却仿佛里头涌动的根本不是水,而是血。浓稠得几近发黑的血,带着股浓重得连风雨都吹不散的腥臭,在金水桥下微微晃动着, 并随之泛出一团团蜡黄的泡沫。
当即回头朝跟随在銮车之后的莫非望了眼, 莫非立即闪身而出,跪到同治面前恭声道:“皇上,恕臣冒犯, 但金水溢红,还请皇上圣驾立刻退后些许才是。”
闻言不等令下, 一旁太监立刻推着銮车朝后退开。
直退至十来步远的距离, 方始停下, 车内同治依旧没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 呆呆望着前方那条黑红的河, 过了好一阵才开口喃喃问了句:“怎么回事,金水河怎的会变成这样……”
“待微臣仔细查看一番。”
说罢,莫非起身朝戟门桥边上走去。
到桥边从衣内取出掌心大小一张镜子,镜面朝里镜背朝外,对着那条河照了照。随后收起镜子从边桥一路到了对面,在那里新建起的七座汉白玉石塔边绕了一圈。
那是七座齐人高的莲花佛塔,内设佛龛,各自供奉着七座小小金身佛像。此时也不知莫非究竟在那些塔前看些什么,一路走,一路在塔下用脚尖轻轻划了几道线,至最后一座塔处,伸手在塔身离地四尺距离的地方用那镜子往上敲了敲,就听噗噗两声轻响,眼瞅着一道黑红的液体从那地方的佛龛底下渗了出来,如一条细线,一路沿着塔上纹理垂落到了地上。
“禀皇上,”随后转身回到同治驾前再度跪下,莫非道:“臣勘察过了,金水河中所溢河水为地血,恐是因河边新立七座石塔伤到了戟门的命脉,日积月累,风水起了变故所致。”
“地血?那是什么东西?”
“回皇上,是整个儿太庙所在地界的地气。”
“地气?这样多的地气,竟能将一条河都染红??”
“皇上,若太庙整个儿地气全部溢出,岂止一条金水河,便是整片地面,只怕都要成为血海了。”
闻言微一蹙眉,同治迟疑了片刻后道:“你暂且先莫武断,质疑那四座塔便如同质疑西太后老佛爷,你确定地气的泄露是因那七座石塔而起的么?”
莫非点点头。
“既如此,早先怎的没有看出,也完全没有地气泄露的迹象?”
“回皇上,”似早知同治会有这样一问,故而立即从怀中取出刚才那张镜子,双手呈上,交予一旁小太监手里:“因早先臣目光愚钝,并未窥见戟门桥近前有此物存在,因而疏忽了。现证物在此,请皇上过目。”
说罢,小太监已将铜镜小心递到了同治面前。
同治犹疑着接过。刚入手中便感觉到了它异常的份量,这东西非金非铜,似乎是极其坚硬的一种乌木制成的镜托,却重得仿佛实心的金属,握着沉甸甸的,背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纹理,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遂翻至正面,立即被明晃晃的反光照得眼前一阵发花。
不由立即用手在眼前挡了挡,再朝镜中看去时,把同治给生生惊得一个激灵。
险些脱手将那镜子跌落到地上,因为这镜子虽面对同治,却完全不似普通镜子那样倒映出人的脸,而是显现出前方那座戟门桥。
桥上雾气氤氲,隐约可看出有数条蛇一样的东西上下浮动着,头团团拥挤在桥面上,身子却各自分散着,被七座石塔分别钉压在地上,因而有些痛苦地挣扎扭动,弄得身上鲜血淋漓。
“这是什么……”那样呆看了半晌,同治才在一阵脚步声中回过神,抬头直直望向莫非。
“皇上,此为蟠龙。”莫非回道,“并非书中所说那种天上的神物,而是戟门桥上龙形望柱所化。听祖上说起过,应是从前明永乐年便已生成,历经数百年,守着戟门至今,俨然已跟戟门同化在一起。”
“……这样神奇……怎的过往从没听人说起过……”
“回皇上,臣这也是头一回才见到它,以往听虽听过,从来只当是传说,因而未敢对圣上乱说,恐有妖言乱语之罪……”
“你祖上本就是风水世家,说出此言,朕又岂会怪你。”说到这儿,一眼见到碧落已随御前侍卫来到此地,应是已见到了金水河内的光景,站在离河不远的地方兀自沉默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由一声冷笑,道:“宣碧落前来觐见。”
“嗻!”一旁太监立即领旨,回头朝碧落扯高嗓子宣了声:“皇上有旨,宣太医院碧落觐见了。”
碧落接旨上前时同治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望着他。
这男人一年前入宫时同治就看他不妥,因朝野上下几时见过这么年轻美貌的男子,即便后宫,也找不见有此等容颜的,偏一双眼还妖娆得紧,勾魂摄魄,离得近甚至可以感到扑面一股妖娆之气,简直如同书中所写的狐魅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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