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阴暗潮湿的牢狱, 高高的天窗透进微弱的光, 狱卒端了只大盆蹒跚着走来, 将盆往地下一放, “开饭了。”
“娘, 吃饭了, ”她到墙壁那边喊苏氏, 冷不防瞧见她脖颈处插了支发簪,身体早已变得冰凉。
只有殷红的血,不断地从头顶涌出来, 没完没了,无休无止。
有人拍着手在笑,“娘子又死了, 又死了。”
又有人在哇哇地哭, “疼死了,疼死我了。”
严清怡分不清到底是在前世还是今生, 看不清地上躺着的到底是苏氏还是薛氏, 只觉得胸口像是被撕裂般痛得难受, 这痛让她窒息到难以呼吸, 而铺天盖地的血让她理智尽失。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只是凭着本能胡乱地挥舞着手里的菜刀,以阻止别人靠近薛氏, 防止别人欺侮薛氏。
仿佛只是一瞬,仿佛又是一世, 严清怡觉得有人箍住她的手臂, 抢走了她的菜刀,紧接着那人抱紧了她,泣声道:“长姐……”
严清怡恍然醒过来,瞧见已跟自己差不多高的薛青昊正站在面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带着斑斑血迹。
在旁边,站着身穿皂衣手提杀威棒的衙役,还有同样狼藉不堪的婆子跟小厮。
适才的事情洪水般灌进脑子里,严清怡低头,只看到地上已经凝固了的血渍,她尖利地哭喊一声,问道:“阿昊,娘呢,娘哪儿去了?”
薛青昊指指东厢房,“春兰她们在里头换衣裳,耽搁时间久,身子就硬了……衙门里来了人,姐在家等着,我跟着去问话。”
人死后两个时辰身体就会变硬,得趁早换了寿衣。
严清怡原本还抱着一线希望,听到这话,身子禁不住摇晃了两下,定定神,拉住薛青昊,“我去吧,免得官老爷问话你答不清楚。”
旁边李实道:“阿昊你听你姐的,在家里把灵堂搭起来,我跟你姐一道过去,不会叫她吃了亏。”
薛青昊点点头,低声道:“有劳李大哥。”
衙役们吆三喝四地催着院子里一众人出门,严清怡木木地跟在后面,经过二姨母身旁时,瞧见她神情呆滞两眼一片茫然,不知道在看什么。
严清怡冷声道:“二姨母,你高兴了没有?”
二姨母呆呆地说:“三妹,不管我的事,跟我没关系。”
“二姐,晚上我会去找你,”严清怡盯着她,冷笑道,“像小时候一样,还跟你睡一张床,好不好?”
“不要!”二姨母尖叫一声。
旁边衙役推她一下,没好气地说:“走,赶紧走,别磨蹭。”
胡同里挤着许多邻居在看热闹,其中隔壁那位老妪。
老妪瞧见严清怡,“吧嗒吧嗒”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一早就说这房子风水不吉利,硬是不信,这下又死了人,我看呐,以后再也卖不出去了,白送都没人要。”
严清怡沉着脸只做没听见。
从东昌府回来的途中,她曾经问薛氏,要不要到别处躲避些时日。
薛氏不肯,一来她们没有路引,只能在济南府打转转,如果办路引得去求官府;二来,住店不方便不说,还花费银子;最重要的是,薛氏说她在别人家里住够了,住在哪里都不如自己家自在。
严清怡深有同感,外面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己家的狗窝舒服,再者,他们能躲出去十天半个月,难道还能躲一辈子?
也是她高估了二姨母,她以为从东昌府回来了,就等于彻底表明了薛氏的态度,二姨母总得慎重思量番,谁成想,二姨母竟然不辞辛苦地追过来拿人,而且还带着那个傻子过来。
想到傻子,严清怡猛地抬头,低声问李实,“那个傻子呢?”
自从那次李实掳过严清怡后,严清怡从未主动开口跟他说过话,即便面对面见了,她也只当作眼前没这个人。
严清怡突然开口,还真让李实意想不到。
他愣了下,才回答:“你刚才把他胳膊砍出两道血口子,他吓得哇哇哭,有两人把他带走了……我听说那两人是傻子的护卫,想必他们为了讨好傻子,所以挑唆着跟了来。娘的,脑子不清楚就该好好关在家里,非得放出来惹事。”
严清怡想起傻子看到血腥时那高兴的样子,又想起他抬脚毫不留情地踢薛氏的头,像是验证她是否真的死了似的。
如果只是呆傻,出来也就出来,那他明明是个嗜血的武疯子。
朱贵不就是仗着有几个臭钱,才任由傻儿子胡作非为,而二姨母不也是仗着有钱,才肆意欺负薛氏?
李实见严清怡再没作声,也悻悻地转过头,因见路上行人频频朝这边看,忽地扯开嗓子嚷道:“老少爷们,这是东昌府蔡家,做生意赔了本,把主意打到自己亲妹子头上,活活地把她亲妹子逼得撞了墙。咱们济南府的人就这么被欺负?他家在济南府也有铺子,东大街上的生药铺子就是他家的,是爷们就去把他家铺子砸了,把他们撵出济南府!”
这一嚷嚷,尽管没人真的去砸铺子,却是吸引了更多目光。
二姨母气得眼皮子直跳,嫁到蔡家二十年,她自然知道生意只能唱火,不能唱衰,要四处宣扬自己家铺子盈利挣钱,别人才能放心把货押上去。李实这几嗓子喊下来,那些供货的客商岂不都吵嚷着来要银子,就算手里不缺银子,也架不住别人一股脑都来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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