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拂屋檐。
茶楼的幡旗和高挂的灯笼撞到了一起, 而二楼雅座的一面窗子静悄悄地开了,抵住了横飞拍来的幡旗,结果发出了一声重响。
屋内的人好似吓了一跳,发出了惊呼。
“闭嘴。”苍老的声音呵斥,带着些许恼怒地嘶哑, “一惊一乍, 没用的东西。”
窗旁的人没有作声, 只小心地扶住了窗棂, 留下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顺着这条缝隙, 只见一个缩着脖子的年轻姑娘捂着自己被窗子撞红的手,望向了底下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街巷, 目光落在斜对面一家铺子的匾额上。
“师父……”年轻姑娘低声道。
“他们出来了?”屋内的老太太道。
“没有。”年轻姑娘赶忙说,不敢回头,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底下, “……只是师父, 果真是他们吗?”
老太太捏着手中的菩提子佛珠转了两圈, 牙齿好似发出了恨恨地摩擦声, 让人浑身战栗,“是,”她说, 肃然地面容上别无情绪, 一派清明, 可喉咙里压低挤出的字句却好似鬼一样的嚎声, “自然是他……那张脸, 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我定要杀了他!杀了他……!”说到这儿,老太太飞快地转起了手中的佛珠,像是在克制心头这股滔天恨意。
“可师父……他们看起来……”年轻姑娘抿唇半晌,还欲言语。
“多嘴。”老太太一挥袖。
分明隔了数步之远,那窗边的年轻姑娘闷哼一声,双手抓着窗栏,唇边溢出血来。
“盯着。”老太太厉声道,“若是……”
话未完,一只漆黑的鸟竟是从那窗缝里一个滑翔挤了进来,惊得屋内二人猛然抬头。更惊人的是,这来历不明的漆黑鸟儿落在横梁上,用嘴梳理了一番自己白色的尾羽,口吐人言道:“傻瓜。看不住,看不住——看不住!”
老太太和年轻姑娘满面错愕,像是见了鬼。
“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被发现了。”这鸟又接连道,声音尖利。
“装神弄鬼!”老太太面色难看,捏着手中的拐杖,猛地朝房梁一掌推去。
一阵风起,两根手指掐住了她的手腕,也轻松止住了她这一掌。
“宋老夫人何必如此紧张。”低沉的嗓音响起,含着几分笑意,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身后的窗子缓缓合上了。而窗边站着的姑娘张着嘴、浑身僵硬,似是全然没有发觉这个年轻人是怎么从窗子外越过她进来的。
“是你。”老太太耷拉的眼皮抬了起来,显然认得这个不速之客。
“晚辈冒昧来访,唐突了宋老夫人与宋姑娘。”年轻男人说。
他松开手,轻轻一招,横梁上的鸟便扑腾着翅膀落在他的肩膀上。
“此等妖物是你的?”老太太说。
“不过是只寻常逗趣的鸟雀,怎能说是妖物。”年轻男人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薄唇勾起的笑意温和真挚,又叫人脊骨生寒,“宋老夫人若是瞧不上,只当未见过便是。”
老太太盯着那只鸟的眼睛好半晌,总算是敛了容色、不苟言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见宋老夫人太心急了。”年轻男人轻声说。
他停了好一会儿,与老太太还有窗前的姑娘微微一笑,语气更漫不经心了些,“您是见着人了……证明晚辈不曾哄骗您只言片语。但晚辈有些不太放心,倘使将这敏锐的猎物惊跑了,未免得不偿失。”年轻人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那老太太竟是无法反抗、顺着他的力道坐了下来。他垂下头,单手支在桌上,几乎贴着老夫人的一侧耳朵,语气阴冷,“宋老夫人……您也不想这得来不易的消息,从手边溜走不是吗?”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言语,面容肃穆的老太太额上却浮现冷汗。
“都是为报仇雪恨,此事晚辈查了许久、也筹备了不少工夫,可不想后悔告诉您。”
年轻人退了一步,恭恭敬敬地给老太太行了抱拳一礼,“晚辈另有要事,这便告辞了,还望宋老夫人三思而后行。”
风将茶楼的幡旗又敲在窗子上。
这回窗前的姑娘莫说惊呼、整个人都不敢动弹。
年轻人满意地笑笑,拉开房门,带着肩膀上那只鸟儿缓步而出,又扶着额头在茶楼门前站了好一会儿。茶楼一楼有说书人在高声笑语,说那武林传奇旧事,正说到北侠掀了贼窝,南侠入了朝堂,精彩纷呈,引来掌声连连。若有人回头细看,便会发觉门前这个年轻人的神色有些古怪,双眼赤红,混合着一种好奇、冷漠、不悦和痛苦。
但街巷人来人往无人注目,就好似人间悲喜总难相通。
茶楼堂倌再临门迎客时,那年轻人已经失了踪迹。
茶楼对门的白家布庄里倒是传来一声呼喝。
得亏老管事来的快,高声一句救火的“少爷”,将提起鸡毛掸子、差点荒唐上演“狗眼看人低”“怒打东家”的伙计给怼了回来,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意料之外的是,展昭与白玉堂被老管事迎进里院,方知在白家布庄等着的、居然是许久不见的阿昌。
一载未见,阿昌的个头又窜高了些,到底是十七八岁了,面容轮廓也逐渐脱开了少年人的嫩色,有了几分硬朗,可又比旁的少年人瞧着年纪更轻。他仍是瘦巴巴的,但观精神气再不是天昌镇初遇的小乞儿模样,今日也未有打扮得衣衫褴褛、邋里邋遢,而是穿上寻常布衣,束起头发扎了个高高的马尾,站在白府布庄里像个寻常的少年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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