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儿郎都放去进学,没有得力的健仆跟随,在京中那等龙蛇混杂的地方,鸣鼎书院又是大世族勋贵子弟云集之地,儿郎们只有他们的师祖可依靠,而他的先生秦公不过是一个坐馆夫子,就是把徒孙们当亲孙子护,他老人家也一拳难敌四掌,宋韧心中岂能无忧?
想的多了,写的就多了,末了他还是搁下笔,红着眼眶与小娘子道:“儿,你说为父是不是错了?”
他是想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机会既然来了就不可错过,可儿子们要是在京但凡有一个出了事,这叫他如何是好?
宋小五看他自己把吓得,人还没去就哆哆嗦嗦了,她看着他腥红的眼睛,青黑的眼眶,道:“何错之有?”
“他们毕竟还小。”
“小什么?大郎哥过两年就可娶妻。”
“小三郎小四郎还小。”
“也就你觉得小。”还小三郎小四郎呢,都十岁的人了,可把他们娇气得。
“他们从来没离过家。”宋韧眼睛越发地红了。
宋小五是来看他掉金豆子的,但真看到,就有点无语了。
她难得好心肠,想了一下,道:“那你别慌,多花点心思,尽早去京城给他们当撑腰的,亲眼看着就好了。”
“谈何容易。”宋韧苦笑。
“是吗?”宋小五应了一声。
以前是难,现在未必吧?他新攀上的大腿符太守可是出身大名门,不是说朝廷现在斗争激烈得很?这斗争一激烈,死的人就多,这死的人多了,就需要从下面找人上去补位,这时候只要是能眼观四方耳听八方、能看懂人眼色的,都是上峰急需的人才,她看她爹就不错,完全能胜任打手这一职。
而且,师祖现在进京了,还把宋家的四个儿子都带去了……
她爹可能暂时没想到,但宋小五可是想到了,师祖被人赏识被请去了鸣鼎书院当坐馆夫子,这无形中是抬高了她父亲的身份,她爹这身份上去了点,再加上四个命根子一样的儿子,人家想左右拿捏他容易得很,他这种有家有室有儿子前程要考虑的人,就是为那些上位者贴心打造的心头好,只要他想办法凑上去,这机会还是很大的。
不过宋小五想到了,但没想说出来,这种事,她爹要是没存那个心思想不到,她多说无益,毕竟需要努力创造机会的人不是她。
而挖空了心思往上爬的宋韧岂会想不到?只是这段时日他太忙,一上任就是事赶事,脑子装满了事情,无一刻喘息的间隙,没有时间想得太多太远,现下女儿轻飘飘一句“是吗”让他脑中灵光一闪,无需她多说,一被打开思路,他想的就远了。
宋小五见她话后,宋爹思索的脸愈来愈肃穆,她没打扰他,无声起身拿了自己的水钵毛筛洗漱去了。
她走后不久,想事的宋韧回过了神,这才发觉小娘子不在,随即他提起笔,下笔如神洋洋洒洒地写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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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宋家一家人坐在一块儿用起了早膳,膳桌上有鱼有肉,八个大菜,四个汤素摆了一桌,是往日要过年的时候才有的丰盛。
这次莫叔莫婶都要跟他们去青州送人,只留宋韧一人在家。
膳罢宋韧送他们出城,天刚蒙蒙亮,他带着儿郎们走在马车后面跟他们说着话,宋小五则和母亲坐在莫叔莫婶赶的马车上。
不一会儿,往后看个不休的宋张氏红着眼转回了头,宋小五瞥到,朝她偏了下头。
抱着她的宋张氏吸了下鼻子,方道:“哥哥们哭了。”
“爹也哭了?”宋小五懒得回头。
宋张氏眼泪掉了下来。
宋小五靠在母亲的怀里,犹豫了一下,没甚诚意地拍了拍她的手。
宋爹把儿子们看的极重,临走父子几人谈心一场不哭才怪,没抱头痛哭已是矜持。
“你爹心里难受。”宋张氏低头擦着眼泪轻声道。
“嗯。”宋小五感受着马车的颠簸,有些懒倦地应了一声,不为所动。
她知道她以后会有想念这几个萝卜条哥哥的时候,但人生的悲欢离合她已遭受过一遭,早看的淡了。
“他这几天晚上就没合过眼。”小娘子显得冷淡,但宋张氏毫不在意,依旧与她说道。
宋小五这次没回她。
“唉。”宋张氏叹气,头埋在小娘子的肩上哭了起来。
女人就是那般爱哭,尤其她这个娘那是极爱哭的,宋小五哭不出来,但她挪了挪身,缩了缩瘦小的肩膀,让她靠着哭的舒服一点。
哭吧,能哭就是还有力量,不是什么大事。
等到了城门,守城门的人没见过新来的县太爷,打了个哈欠看着这一家人出了城,等出城走了两里,宋韧没停脚,但天已大亮了,红着眼的宋大郎跟父亲道:“您回吧,衙门还有事等着您呢,别送了。”
宋韧哑着声道:“再送几步。”
又走了几步,大郎回首,声音带着泣音,“您回罢。”
一旁三郎四郎抬着袖子擦夺眶而出的眼泪,二郎抽着鼻子别过头,不敢看父亲。
察觉到后面动静的马车停了下来,宋张氏牵着小娘子走到后面,红着眼跟丈夫道:“韧郎,回吧,啊?”
宋韧也知不能再送下去了,他点头,朝夫人道:“娘子,就由你送了。”
“晓得。”
宋韧蹲下身,与小娘子平视,“你替爹看着你哥哥们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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