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病死总有时, 人说五十知天命, 大抵是到了这个年纪, 亲人离去, 而自己也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岁数, 足以了会到命运对每个人的残酷与毫不留情。
“儿啊……”宋韧缓了缓, 抬起头来长叹了一声。
宋小五转过头来, 四目相接,听她父亲道:“这事就由老天爷定笃罢,你说是不是?”
是哪时走, 就由老天爷说了算罢。
宋小五点了头,生死之事,她不操控。
宋小五在这头陪父亲用完早膳坐了片刻, 秦公醒了过来, 宋爹过去喂药,她就静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秦公自她过来就一直看她, 目光慈爱。
德王妃是个肤白貌美的女子, 年少时她因过于沉静就像是一个没有生气的石头人, 现已育两儿的石头人沾染了凡间的烟火气, 那双没有波澜的眼添了几许温和, 反让她的面容变得慈悲了起来。
德王妃的真容,与妖女这两个字没有丝毫干系。
秦公先是没认出人来, 只觉得她眼熟,等认出她是谁, 饭也用罢, 老人家一笑,道了一句:“你回来了。”
宋小五坐了点过去,在宋爹的注视下握住了老师公的手。
“家里好呢。”秦公给她交待,看她点了下头,他巴了巴嘴,喘了两口气道:“你可好?”
宋小五朝他笑了起来,点头应了一声:“好。”
秦公耳聋不太听得见声音,但看到了她明亮的笑,老头儿跟着她的笑一道笑了起来,浑浊的眼泛起了水意。
不过几句话,秦公就又咳了起来,气息一下比一下弱,宋韧忙给他抚胸口又揉腹,等到把半碗汤药喂过去,他老先生已睡了过去。
宋小五站一边看着父亲有条不紊手脚极快地侍候着老师公,心里想着后面需要安排的事情。
她父亲一生只敬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的亲父,另一个就是秦公,她亲祖父早年已逝,而秦公却陪在他身边多年,在他壮年在朝廷力争上游的时候在他背后当着那个无私奉献的人,不是亲父胜似亲父。
得给他一点时间哀思,去凭悼,去伤心,有喘口气的空间。
而家里的事,得由大郎他们顶着了。
父亲还要呆一阵吩吩事情,宋小五就回了祖母处,路上让闻杏派人去母亲那边告知一声,把大郎他们叫在一块,她等会就过去。
她去了老太太那,宋老太太知道她从秦公那来,等她进来坐下,问道:“秦公大人如何了?”
“刚用了些粥食。”宋小五道。
这就是她不想多说了,老太太就不多问,宋小五过来只打算坐一会儿就当问个好,她历来如此,坐着碰了碰茶杯,起身告辞就走。
送上来的茶水她状似碰了,但一口都没喝,老太太身边有个丫鬟新得来的,人聪明有点心眼,最近被老太太带在身边日夜教导着很是得宠。知道她以后是要被派去大公子那边的,老太太房里的人皆对她客客气气,这小女子机敏,给德王妃上茶的就是她,撤茶的时候见到茶水没喝当下没吭声,心里想道德王妃娘娘和老太太也不尽然好。
老太太这边打过招呼,宋小五就去了母亲那边。
王妃与她父母亲近,经常过来,时常在这边用膳,闻杏就早一步带人过去宋夫人那边了——这两年暗杀王妃的人颇多,王妃在外多有提防。
宋小五到父母的院子,宋大郎来了,三郎四郎还没到,说是手头有差事,要到下午才回。
符家来吃的是午宴,大郎知道师祖那有事,怕父亲忙不过来就告了假,这才得空在家,听到母亲那边的话就过来了,他前脚到,妹妹后脚就也到了,宋大郎就跟她说了三郎和四郎要到下午才回来的事。
宋小五想了想得跟兄弟几个一起把话说了,下午她可能得晚归,就叫了护卫过来,让他去府里通报一声,让王爷下午带着世子郡主过来宋家用晚膳。
宋大郎本来面无表情,听着妹妹的吩咐,脸上有了点笑。
宋小五掉头就看到了严肃正经的大郎脸上的笑,顿了一下,道:“大郎哥这是想见召康了?”
宋大郎脸上的笑顿时就没了,并叹了口气。
他脸一板,整个人就老了十岁,浑身充满了威严慑人的气息。
官场里混迹的,看似放浪形骸也都另有所图,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混不到上层的终极对决,聪明人最后都长成了同一个八风不动、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以至于下面的官员都迷醉于此等神色,经常东施效颦,没气势也要摆出这种气势来当作派头。
大郎气势已成,人也像是多添了几岁。
宋家的儿郎除了当年的四郎,谁都没有太任性过,他们从小就忧心忡忡想帮着家里分忧,大了牵连着一家的前程生死更没有任性冲动的权力。
出生没几年,就长大了。
这不仅是宋家一家,而是整个大燕绝大部分的百姓从出生到死亡的写照,生存让人无暇它顾。
得到什么就得付出什么,宋小五看着年青老成持重的大郎,想起师公走后宋家的动荡,她垂下了眼。
普通百姓还有逃避喘气的可能,一年半年不做事天塌不下来,夹缝中的宋家一年半年不在朝廷中行走,得失掉宋家之前打拼下来的半壁江山。
不是不能重头再来,但再来要有火种,还要付出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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