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章说到做到, 讲完了基因调整的灰色渠道,就再没开过一句正口。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面前这位实习生看起来温和有礼,实际上张口就能吃人。
他总觉得自己一不小心就要被对方套进去,所以干脆一言不发, 以此表明他铁了心不想再提亚巴岛那晚的事情,或者说, 他铁了心要去认那个罪。
于是最后三分钟里,整个会见室安静至极。
他不说话, 那个实习生居然也不急, 更没有要追问的意思, 而是看着喝着清水, 一脸安静淡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
这反倒让陈章觉得特别别扭。
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后居然是他在沉默中坐立难安,而对面的那位实习生, 就那么好整以暇特别淡定地欣赏他坐立难安。
最后解救他的,是开门进来的管教。
那位高大壮实的管教虎着脸, 进来硬邦邦地道:“诶!时间到了啊, 别聊了——”
刚喝完, 他就反应过来,会见室里并没有人在聊……
而最诡异的是, 嫌疑人陈章一脸“你他妈总算来了”的表情, 看救世主一样看着他, 一副恨不得赶紧回监室的模样。
管教:“……你俩聊了啥?”
他问的是“你俩”, 目光却只落在燕绥之身上。
燕绥之站起身,把水杯朝前推了推,笑着说:“聊了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不过管教先生,你再问下去就违规了。”
在这里,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会见不受监听监控,当然也无需告诉管教内容。相反,如果管教执意问太多,就该被送进审查室喝茶了。
管教脸更虎了,“噢,我就是那么随口一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我不想听。”
他说完,拍了拍陈章的肩,“走了。”
陈章抬头,如丧考妣地看了他一眼。
管教:“……”
“我还没死呢,上坟给谁看啊?”他语气不太强硬地斥了一句,也许是觉得这位嫌疑人显得可怜巴巴的。
陈章一副逆来顺受随便斥的模样,没回嘴,也没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有点慢,就像之前在监室起床一样僵硬。
迈步之前,又下意识按了一下腰,这才跟着管教要出门。
燕绥之在收拾带过来的纸质资料,这是会见室里唯一能带的东西。
他连头都没有抬,注意力也根本不在陈章身上,却在他出门前突然抬眼问了一句:“旧疾又发?遗传的毛病?”
就因为这句话,陈章差点儿被低低的门槛绊了个跟头,他一脑袋撞在前面的管教身上,分量也不轻,撞得管教接连踉跄两步没刹住车,啪——地贴上了墙。
燕绥之是笑着出去的,临走前还对陈章道,“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还在会见室等你,我不介意跟你大眼瞪小眼对坐一小时,你可以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陈章:“……”
在墙边站直的管教觉得这位实习生比某些嫌疑犯还会威胁人,偏偏又笑得特别得体,他连骂都无从下口。
出了看守所,燕绥之把智能机指环从透明袋里拿出来,翻看了一下有没有新信息,又调出联盟地图,选中德卡马,在陈章刚才所提的地方做了个标记。
他把智能机重新套在手指上的时候,街边的巷子里突然一前一后蹿出来两个人影,直扑这边而来。
“……”
燕绥之心说看守所大门口也敢这么来?胆很肥啊?
有了之前的经历,他脚尖一转,及时侧身让开了一条路。于是那两道人影扑了个空,一直冲过了人行横道,才堪堪刹住车,又转头朝燕绥之过来了。
“诶!别躲别躲,误会——”打头的那个圆脸小个子男人三两步跑过来,嘴里这么喊着。
燕绥之心说误会什么,你这么说我就信你了?
他转身就要走,那个圆脸立刻一个急转,拦到了他面前,急匆匆地掏出一个证件。
“没恶意,放心我们没恶意!”圆脸指着证件上的照片,跟自己的脸做了个对比,“记者,我们是记者。吉姆·本奇。”他又指了指后面跟着的那个鼻尖带雀斑的年轻人,“诺曼·赫西,我的助理小记者,我们来自蜂窝网,你看,有证件的。”
狗窝网也跟我没关系。燕大教授这么想着,面上却是点了点头,温声道:“幸会,借过。”
真是毫不留情。
两位记者:“……”
那个叫本奇的圆脸又哎哎几声,“只占用你一点点时间,借一步说话行不行?”他又努力把证件往燕绥之眼前伸了伸,好像这样能起什么作用似的。
结果还真起了作用。
因为燕绥之看见了证件上的网站logo,有几分眼熟。
他略微回溯了一下,在脑海中拨找出一个画面。那是当时在南十字的办公室里,顾晏刚收到消息说乔治·曼森出事的时候,他用光脑搜过消息,只有一个冷门小网站出了个标题很咋呼的报道,不过转眼就被删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个小网站的logo跟这个记者证上的一模一样。
这么一看,这两位记者拦住他是为了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圆脸本奇一看他没急着走,立刻来了精神,趁热打铁地指着街对面的咖啡厅,“那边有露天座,我们很正规的,只是想跟你简单聊几句,你如果实在不放心我们就坐在露天座位那边,你如果不愿意说下去随时站起来就能走,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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