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芝抬头一看, 许灵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刚洗过澡, 身上裹着件玄色布面羊羔皮袄,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 不过从正房走到东厢房而已, 头发已经冻住了, 瞧着挺狼狈的。
明明身上裹着笨重的羊羔皮袄, 可是许灵仿佛裹着华贵的貂裘一般昂首走了进来。
玉芝一见许灵这个模样,就抿嘴笑了起来,上前屈膝行了礼:“见过大人!”
房里摆着一个黄铜火盆, 许灵径直走到黄铜火盆前的鸡翅木官帽椅上坐下,一边探身烤火一边道:“要过年了,玉芝, 你也得给我做件衣服!”
玉芝笑微微打量他, 见许灵眼睛亮晶晶看着自己,脸颊上酒窝深深, 似乎是很不认真的样子。
她认真地想了想, 道:“我给大人做一双在家里穿的千层底棉靴吧!”
许灵笑了起来, 雪白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好啊!”
玉芝看了看他的脚, 发现他脚上穿着粉底皂靴, 雪白的裤子掖进了靴筒里, 便道:“有鞋样么?”
许灵摇了摇头:“没有。”
玉芝想了想,道:“这样吧,你脱掉靴子, 我看看你的脚。”
许灵闻言笑了起来, 伸手就把自己的靴子脱掉了,露出了脚,口中还道:“我的脚不臭,你放心吧!”
玉芝做事素来认真。
她从口袋里掏出提前准备的炭笔和纸,走到许灵身前蹲下,凑近观察许灵的脚,观察片刻之后,又用笔在纸上描下了许灵的脚的轮廓。
许灵原先还只是开玩笑,开着开着发现玉芝很认真,他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了摸鼻子,心道:还是有女儿好啊,若是侍候的人,描个鞋样而已,哪里会这么尽心?
玉芝把鞋样描好,又记下了几个数字,这才起身微微一笑道:“好了!”
许灵也不让寒星服侍,自己动手慢吞吞套上白绫袜,穿上了粉底皂靴。
穿罢靴子,他一抬头,便看到玉芝拿了软尺在给寒星丈量肩宽,便把身子靠回椅背上,拢紧身上的羊羔皮袄,垂下眼帘想着心事。
玉芝麻利地量好了寒星的身量,用炭笔在纸上记录了下来,口中问道:“寒星,袍子要什么颜色的衣料?”
寒星想了想,道:“随便吧,我都行!”
看了玉芝一眼之后,他又道:“毛青布就行了,我一天到晚地忙,缎面的容易挂住。”
玉芝都记了下来。
忙完正事,她预备离开了,却又问了一句:“大人,你们是在这里过年,还是回许府大宅过年?”
许灵正在想心事,闻言一愣:“怎么了?”
玉芝笑了:“快过年了,我这几日准备用柏枝做些熏肉,你们若是在这里过年,做好了我给你们送二十斤过来!”
许灵想了想,道:“我回大宅过年。”
他伸手烤火,眼睛灿若星辰:“不过既然你如此孝顺我老人家,那我初三就回来这边,吃你做的熏肉好了!”
玉芝:“......”
寒星:“......”
阿宝:“......”
玉芝不由莞尔:“大人,你不在家里陪家眷,到这边孤凄凄做什么?”
许灵笑了笑,身子又靠回了椅背内,修长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敲了敲,不说话了,嘴角却噙着一丝冷笑。
玉芝见状,以为触到了许灵的逆鳞,便屈膝行了礼,默不作声站在那里。
见玉芝不说话了,许灵开口道:“我搬家时你送我的这套座垫,大帅很喜欢,你用心再做一套,我给大帅送去。”
玉芝闻言,眼睛一亮,当即脆生生答了声“是”。
她心脏怦怦直跳:“大人,不知大帅喜欢什么颜色?”
许灵看向玉芝,见她眼睛亮晶晶,满是欢喜,心里莫名一滞,缓缓道:“大帅内书房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的,你瞧着搭配吧!”
玉芝忙答应了一声。
这时候寒月带着孙鹤进来了。
孙鹤穿着件暗青色缎面灰鼠皮袄,头上带着灰鼠暖帽,饶是如此,进屋后依旧搓手跺脚:“好冷啊!”
又道:“屋子里真暖和!”
他看向许灵:“大人,待我脱去皮袄再给您行礼!”
寒星笑着上前接过孙鹤的灰鼠暖帽和皮袄,走到一边挂了起来。
孙鹤这才端端正正给许灵行了个礼:“小的见过大人!”
许灵原先还心事重重,此时见了孙鹤如此,不由笑了起来,道:“你和玉芝围着火盆坐着谈生意吧,不用管我!”
玉芝和孙鹤知道许灵不在乎虚礼,便各自搬了张锦凳在火盆边坐下,一边烤火一边细谈。
许灵垂着眼帘靠在椅背上,似乎心事很重,其实在听玉芝和孙鹤谈判。
听了一阵子,他发现玉芝这小姑娘不可小觑,果真是有备而来,税金、伙计的工钱、给官府的打点、各项杂费什么的,都考虑到了。
孙鹤刚开始还很平静,没过多久看向玉芝的眼神便不同起来,态度也更认真了。
玉芝做事从来果断,待与孙鹤谈好,便拿出了一叠银票:“这是三百两银票,孙大哥你点点吧!”
孙鹤却把银票递给了寒星,自己也掏出一摞银票递给了寒星:“我这边也是三百两!”
寒星查验完毕,便道:“双方都是三百两,一共六百两,都是慈宁斋票号的银票。”
寒月很快就送来了笔墨纸砚和大红印泥。
玉芝执笔,和孙鹤商议着写下了合同,签上彼此名字后又各自蘸了大红印泥按下了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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