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八, 阴。一驾马车正行驶在长安城的大道之上, 往北而去。天气闷热无比,连绵的阴雨尚未完全过去,空气中弥漫着水汽与霉味。梅雨将这座庞大的古城浇得四处湿淋淋, 潮湿闷热得难受。
沈绥坐在车中, 大概是昨夜没有休息好, 她一直在闭目养神,半句话也不说。张若菡就坐在她身侧, 让她枕在自己腿上, 手中举着团扇为她轻轻扇着风。车身微微摇晃着, 就连张若菡也有些困顿了, 半阖着眼, 却始终强撑着。
忽而有一阵清新的微风从车窗拂入, 二人顿觉神志为之一清。
沈绥闭着眼,忽而念道:“冰肌玉骨清无汗,广御风来暗香暖。”
张若菡笑了, 抬手掐了掐她的鼻尖。
“唉,这日子真是难过啊。”沈绥叹道,她自幼最怕的就是夏季。
“也没几日了, 很快就过去了。”张若菡安慰她, 手中的扇子扇风的频率似乎加快了。
“过去了,就真是炎夏了, 更要命。”
“你这人那么聪明, 就不知道想法子降暑?”张若菡问她。
“还能有什么法子, 难不成造一个可以自动吹风的机关?”沈绥道。
“噗,那还用你来造,这全成了我的事了。一到夏日,我就成了你冰枕,你的团扇。”张若菡笑道。
“哪能老让你扇风,我得想个法子,让大家都不用扇风,都能吹上风。”沈绥嘟嘟囔囔道。
“你以这个姿态说出这种话来,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张若菡低头,眯着眼瞧她。
沈绥嘿嘿傻笑起来,道:
“那咱们换一下吧,你靠着我,我帮你扇风。”
“不要,你身上都热死了。”张若菡嫌弃道。
“好好好,那我们谁也不靠着谁,我来帮你扇风。”沈绥说着就要坐起身来,却被张若菡按了回去。
“你还是老实躺着吧,你眼下虚得很,我怕你扇着风就晕了。”
“我哪有那么虚弱!”沈绥抗议道。
“哼。”回答她的只有一声冷哼。
沈绥嘟起嘴来,小声道:
“所以我最讨厌夏季。”
“嗯?你说什么?”张若菡道。
沈绥干脆大声说:“我说我最讨厌夏季。我这个小火炉本来就怕热,一到夏季,你们都不愿意靠近我了。”
是你们,还是你?张若菡弯起了唇角。
“所以还是冬天好吗?”她故意问道。
“当然,冬季……冬日里你们都往我身上靠,多好啊,哼哼。”沈绥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傻瓜……”张若菡抚着她的侧颊,俯下身来,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车内再度静谧下来,湿热的空气内仿佛揉入了绵长甜蜜的气息,涤荡了暑热一般,飘然起来。
……
马车绕至公主府最隐蔽的侧门,缓缓驶入,早有拱月军的侍卫前来牵马。忽陀跳下车,站在车侧,等沈绥与张若菡下车。高昌汉子面上毫无表情,沈绥下车时瞧着他神色,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
“近来无涯在做什么呢?”
高昌汉子有些慌乱,张口结结巴巴道:
“近来……乐忠于帮小主人做冷饮,捉虫雀。”
沈绥:“……”无涯的乐趣点完全不在你身上啊。她一脸忧心地望向张若菡,张若菡也很无奈,叹口气道:
“强求不得。”
沈绥搔首,一脸无语,最后转身对忽陀道:“你啊,要是打算放弃了,与我说一声,我给你找其他的姑娘。”
“不!”忽陀紧张起来,“我……我没那么急的,再等等,再等等。”
你不着急,我看着都着急!沈绥心中莫名起了气,瞪了他一眼,便率先往公主府内去。张若菡安慰地看了忽陀一眼,便急匆匆去追沈绥。
“唉……”忽陀叹气,垂头丧气跟了上去。
就在沈绥等人走入公主府的时候,杨玉环正拿着团扇在花苑中扑虫。
“在那儿!快帮我!”小姑娘显得特别开心,领着几个照顾她的侍女正在围捕一只铜绿色的金龟子。
在侍女们的帮助下,她总算将金龟子捉住,撵进了小竹筒中。将小竹筒捏在手心里,小姑娘迈开步子,兴冲冲地向前堂跑去。身上襦裙在奔跑中飞扬,领口雪白的大片肌肤透着红润的色泽,所过之处,香风阵阵,久久不曾散去。
李瑾月此刻正在前堂办公,这些日子公主府积攒了不少公事不曾处理,开府后,多处军营送来了军务等她批示,此外停滞多日的地方府军都督监理制度的任度,也需要继续推进。一大早,李瑾月已经接待了好几批的访客,一直忙到了近午时分,访客才全部被送走,距离午食还有一段时间,她打算再批几个公文,等着沈绥与张若菡来府上,再一起用午膳。下午她要和沈绥谈事情,傍晚时分,她们还要去忠王府上赴宴。忠王专门点了沈绥作陪,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确认沈绥是李瑾月手底下的第一谋士。李瑾月也不打算避讳,既然人家点了名,她与赤糸就大大方方出席。既然要与忠王联手,有些事情开诚布公,也是应当的。
她一面闷头批阅公文,一面想着心事,全然没察觉屏风后杨玉环正偷偷探出身子观望堂上的情况。确认堂上没人后,小姑娘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忽而扑到了李瑾月身侧,抱住她的脖颈,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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