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莺姝笑意盈盈的脸,她猛地记起一件尚未解决,让她头疼不已的事,“对了,问你个事儿。”
莺姝不悦的眯起眼睛:“我们才刚成了朋友你就忍不住找你朋友帮忙了?你这朋友还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呢......”
“那算了。”叶轻晚瞥她一眼。
“好了开玩笑,你问吧。”莺姝也只是想逗逗她。
叶轻晚思忖须臾,道:“你在这儿可有见到过哪个男人的后背有类似莲花状的红色印记吗?”
莺姝微微一怔,旋即浅笑道:“奴家是清倌。”
她全然摸清了叶轻晚下一句想要问什么,便抢先说道:“去拈花宴也是因为奴家有法子全身而退,所以才想去见见世面罢了。”
“你竟是清倌?”叶轻晚上下打量着莺姝,半信半疑。
这话莺姝听着就不舒服了,她说:“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叶轻晚问:“那你会什么?”
莺姝傲然道:“什么都会。”
叶轻晚突然起了兴致,支着下巴笑道:“那你给我唱个曲吧?”
莺姝想了想:“可以,不过唱什么我来决定。”
对于免费的东西叶轻晚也没什么要求。
言罢莺姝便起身出去拿她吃饭的家伙事了。
叶轻晚看她摇摇晃晃的身形,不由有些忧心。
她这样子真还能唱曲吗...叶轻晚甚至怀疑她去了还能不能安全回来。
片刻后莺姝抱着琵琶回来了。
她端正坐在一边,冲叶轻晚轻轻笑道:“今夜我喝的酒有点多了,如果哪里唱错了,你可不许笑我。”
叶轻晚微微颔首。
莺姝垂眸凝望手中琵琶,青葱玉指拨动丝弦,尚未成曲的弦音便已生情,朱唇启合,婉转嗓音犹如黄莺。
叶轻晚闭目静静聆听。
“夜之漫漫何其声,劝妾常思故乡事,欲窥不尽愁,遥望天际遂黯黯,谁解吾凭阑心?”
叶轻晚听曲不说多但也绝不少,最起码当下和往后大多有名的乐曲她都听得出来,但莺姝所唱的,她似乎从没听过。
叶轻晚忍不住掀眸看她两眼。
莺姝弹得极为入神,不似平日里那般浪荡轻浮,凄楚悲恸的音调似乎含着她的真情实感,仿佛在用它轻描淡写地诉说着心中无限的哀凉。
故乡。
叶轻晚若有所思。
“至日得以遇君之,仿若深闺梦里人,无奈君心已不在,自此相思愁断肠。”
“良辰欲与君尽醉,方举酒,强为之而不张之,不觉悔......”
一曲终了,莺姝放下琵琶,一手拿过桌上的酒就灌入口中,面上的神色也已恢复往常的轻佻散漫。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叶轻晚看着莺姝,忽然问道:“你其实也不是楚沂人吧?”
莺姝笑了:“我从没说过我是楚沂人。”
叶轻晚面色一僵,上京中除了楚沂人,那便只有明诏人了。
想到明诏,叶轻晚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少年又极其危险,因此她对明诏那个地儿提不起什么好感来,总觉得那里的人都如同那少年一般,跟危险两个字挂钩。
不过话说回来,她与明诏人怎么就这般有缘。
见她在走神,莺姝在她眼皮子底下笑眯眯的挥了挥手,将她拉出沉思。
叶轻晚轻微地摆了下头,问道:“既然你是明诏人,为何不就在明诏找家楼,非要大老远跑到楚沂来?”
莺姝掀唇笑道:“我喜欢楚沂,更喜欢楚沂的人,而且在明诏,养不出像你这样的人。”
单纯,天真,还好骗。
叶轻晚是真没明白她意有所指的话:“什么意思?明诏像我这样的人应当不少才对吧。”
莺姝摇头道:“不是,你不了解明诏。”
叶轻晚撇撇嘴,她又不是明诏人,不了解明诏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莺姝忽然道了句:“明诏人有病。”
叶轻晚不自觉地蹙眉,满脑子疑惑和讶异,她迟疑的问:“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有病吗?”
她脑中忽地闪过姜朔咧嘴笑着跟她说喜欢她的画面。
嗯,确实有病。
“不是。”莺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知道她说的那个有病指的是骂人。她也不生气,耐心的与她继续解释:“明诏人生下来就带病,不过是心理上的病,和身体无关。”
叶轻晚颇感诧异:“心病?”
她通岐黄,却对心病只是略有耳闻,了解得并不多,况且心病分为许多种,常见的她也只知道相思和郁证。
“对,在楚沂算是种罕见的心病,但在明诏就算得上是常见了。”莺姝道,“像我们通常会对某一现象或是某个人产生非常偏执的执念,思想和行事都较常人过为极端,有时甚至会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譬如沉郁,暴戾,阴鸷,好杀人取乐,因人而异,各不相同,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与正常人无异。”
“按明诏医师通俗易懂的话来说,我们是心理扭曲者,隐藏性变态,还有的医师责自嘲道,明诏人生来莫说心,连骨子里都是阴暗潮湿的。”
她说得太过于轻描淡写,仿佛不是关乎整个国家最隐秘最黑暗,最见不得光的秘密,而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叶轻晚听得瞳孔骤缩,手心捏出一把汗。她从没听说过这种心病,但令她大为震撼的是,明诏整个国的人竟都是变态。
她细细斟酌着莺姝的话,不时用姜朔这个土生土长的明诏人去与常人做比较。
如若莺姝说的是真的,那姜朔伪装得未免太好了些。
除了喜欢犯贱,她说不上来姜朔有哪里不对。
还是说,姜朔只有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犯病?
她认真的回想着,却又粗心大意的忽略了每每姜朔看她时的眼神,迷雾幻境中那个癫狂的男孩,还有噩梦中因为失去了爱人而疯魔了的昭武帝。
半晌,叶轻晚抬起眼睛,眸光复杂的看着莺姝。
“那你也是......?”
莺姝承认得很干脆:“不错。我是真心把你当作朋友,才告诉你这个秘密。”
她笑吟吟地说:“所以叶音你要小心呀。”
叶轻晚收回眼,垂下睫毛,心口猛地跳了下,总觉得莺姝话里有话。
是小心她,还是小心明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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